“嘩啦~”
一層土黃色的天幕展開,將張凡盤坐的身影籠罩。
恐怖的氣旋,蕭瑟凋零的意境,豁然壓下。
置身長春谷內(nèi)的張凡,還沒有打算領(lǐng)教一下這逆轉(zhuǎn)了可使得整個島嶼萬物復(fù)蘇生機而成的死寂究竟有多恐怖。
大地乾坤袖下,他自是全然不受影響,真切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對張凡的防御法寶之強悍,枯榮老祖好像全無意外,更無絲毫失落之意,狂笑聲不止,本就龐大的樹冠豁然招展,儼然一只枯瘦的大手,狠狠地將枯榮季風(fēng)形成的氣團攥在了手中。
“他在找死?”
張凡神色一變,暗暗心驚。
他可不認為一株從上古活到現(xiàn)在的老樹會活膩味了,自取死路,枯榮老祖這般做法,定有用意。
用意暫且看不出來,捉取枯榮氣旋,受無盡死寂,抽取生機的結(jié)果,倒是展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本就墨綠色的葉片盡數(shù)脫落的樹枝,由遠及近,從外圍到核心,一點點地分化著、崩潰著,儼然一株沙漠中的老樹,在枯死了無數(shù)年后,樹枝終于風(fēng)化隨風(fēng)。
源源不絕的生命力流逝,主宰整個枯榮島植被枯榮的力量作用于枯榮老祖一人的身上,其威力得以百倍放大。
仿佛流逝的生命力,風(fēng)化的樹枝不是出自己身一般,枯榮老祖狂笑著,在如同城墻一般的樹干上,顯化而出了一張五官清晰的人類面孔。
“天~地~同~壽,生~死~鎖~鏈。”
一字一頓,樹干上的人面徐徐張口,吐出的聲音帶著鋸木般的刺耳,字字提起拔高,最后一字吐出時,尖利直上云霄。
張凡的臉上,終于動容。
漫天青綠色的光點,憑空浮現(xiàn),豁然凝聚,“嘩啦啦”響動,一根介于有質(zhì)與無形之間的綠色鎖鏈,橫于長春谷中。
一端,連著枯榮老槐樹;另一端,時如靈蛇一般,蜿蜒前進,時而電射而出,恰似蛇類捕食剎那,疾如閃電飛快。
眨眼功夫,綠色鎖鏈的另一端,便連向了張凡的身上。
速度快到了極致,好像在那一剎那,空間中出現(xiàn)了兩個相同的窟窿,綠色鎖鏈從那頭進去,這頭出來,直接便出現(xiàn)在了張凡的面前。
張凡眼睜睜地看著綠色鎖鏈的一端探來,瞬間穿過大地乾坤袖屏障,仿佛這件天下最頂級的防御至寶,壓根就不存在一般。
這一閃一現(xiàn)一穿,進窺天地至理的手段,已非人力之所能趨避。
眼前不過一花,鎖鏈堪堪及身。
“躲不過!”
張凡心中一抽,猛地一咬牙,周身一震,一甩。
霎時間,數(shù)個光點被他從身上甩出,幾乎在同一時間,綠色鎖鏈直沒入他的胸膛之中。
沒有穿心之痛,沒有實質(zhì)的觸感,就好像這綠色的鎖鏈,壓根不過是幻影一般。
“小子!”
“主人!”
兩聲帶著驚慌之意的驚呼,在綠色鎖鏈穿心而過的時候,傳入了張凡的耳中。
旋即,兩道身影化光而出,正是苦道人、墨靈。
正在綠色鎖鏈及身的瞬間,張凡那一震的動作,將他們兩個甩了出來。
低頭看了一眼猶自如同有生命一般,向著胸膛內(nèi)鉆入的鎖鏈,張凡眉頭挑了挑,臉上神色說不出的難看。
在綠色鎖鏈驀然出現(xiàn),忽視了阻礙,瞬間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眼看就要洞穿其身體的時候,他就心中有數(shù)了。
這種進窺天道的力量,絕對不是枯榮老祖一個老樹精能駕馭的,也定然不會是什么強力的神通。
天道不可抗拒,卻有痕跡可尋,這種忽視一切的力量,若能產(chǎn)生實質(zhì)的傷害,那又是何等恐怖的神通,想來便是五色神光,也當遜色其一籌。
這樣恐怖的存在,是枯榮老祖一個老樹精能掌握的?他要真有這個本事,早就如昔曰的陸地真仙一般,宇內(nèi)無敵手了,又豈會困于一隅?
這說不通!
在以防萬一地將苦道人和墨靈震開,免得他們兩人亦被這綠色鎖鏈鎖定之后,張凡便凝立不動,任由綠色鎖鏈鉆入體內(nèi)。
既然躲不開,那就不要躲了,倒要看看枯榮老祖他打的是什么算盤。
剎那間,張凡就明白了過來。
綠色鎖鏈對**無傷,對神魂無害,不過是深入神魂之中,將他與另一端的枯榮老祖,捆綁在了一起罷了。
緊接著,張凡心中一陣抽搐,一股無形的力量,通過綠色鎖鏈從他的體內(nèi)抽離,經(jīng)枯榮老祖之體,直入枯榮氣旋之中。
生命力!
從他體內(nèi)被抽離的,赫然正是天下萬物賴以生存的生命力。
霎時間,張凡面沉如水,明白了這個無法區(qū)別的綠色鎖鏈到底是什么神通了。
同一時間,苦道人驚呼出聲:
“生命鎖鏈!”
張凡眼皮跳動了幾下,一抹苦笑掛到臉上。
生命鎖鏈,這一神通,他是久仰大名了。
太古上古之時,靈氣充盈,草木成精的難度,比起現(xiàn)在要小上許多,人間的草木之靈也多出了許多,其中不乏名聞天下的大妖。
世上有些神通,也只有這些草木化形的大妖,才能施展。
其中之一,正是生命鎖鏈。
神魂鎖定,洞穿所有,以電光石火之速,連接彼此。
這種神通,嚴格說來是草木化形的大妖獨有的特殊神魂才能產(chǎn)生的力量,只能閃避,不能阻擋。
若是張凡在生命鎖鏈出現(xiàn)的瞬間,掉頭就跑,以絕快的速度一直拖延到枯榮老祖的神魂力量不足以支持這一神通的時候,倒也幾分機會可以擺脫。
速度在生命鎖鏈電射之上的話,這就是唯一的一個擺脫的可能了。
其實實質(zhì)上,這并不是一個殺人的神通,恰恰相反,這是一個救命的**。
草木本就是生機之所孕育,其余生物的存在,也是建立在從草木中汲取生機的基礎(chǔ)上,太古上古時的草木大妖施展生命鎖鏈,往往是為了替對方分擔攻擊,抵消流逝的生命,甚至可以此延長某些壽元枯竭者的壽數(shù),可說是天地賜予草木大妖的恩賜。
正因為如此,張凡一時間從沒有想到,枯榮老祖竟然會施展出這一手段來。
借著枯榮季風(fēng),枯榮老祖硬生生地將這一救命**,化作恐怖的殺人數(shù)。
張凡與枯榮老祖相比,最是處于劣勢的,無疑是生命與壽元上的差距,枯榮老祖一出手,就捏住了最致命的地方。
不過片刻功夫,張凡的生命力便如潰堤之洪水般,沿著生命鎖鏈洶涌而出,飛快地流逝著。
“哈哈哈~~”
“你怎么跟我斗,老祖我拼著大耗元氣,也要抽盡你的生命力,把你變成老祖最得意的藏品,哈哈哈~~”
生命鎖鏈建功,枯榮老祖的聲音愈發(fā)地顯出瘋狂與得意,引得苦道人與墨靈怒目而視。
墨靈烏啼一聲,憤怒無比地駕馭著金焰,撲騰在枯榮老祖的身上,四處引火,四處破壞。
它堪稱龐大的身軀,與枯榮老祖的本體一相比,恰如普通烏鴉與大樹相較一般,毫不起眼,它的攻擊,更是如隔靴搔癢,枯榮老祖恍若不覺,全不在乎。
苦道人站在一旁,拳頭緊了又松,如是反復(fù)嗎,可見其心緒之不平。
稍頃,他苦笑出聲:“小子,老頭子也沒辦法了。”
語之間,那種不甘的憋屈顯露無遺。
殺枯榮老祖?他現(xiàn)在的實力最多跟墨靈仿佛,沒有那個本事;救張凡,他也奈何不得生命鎖鏈。
一時間,無比的無力感,將苦道人的心中撐得滿盈盈的,臉上的神色,也不辜負其名。
倒是張凡的臉上,還帶著幾分平靜,搖了搖頭,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小子,實在不行的話就動用”
苦道人眼中忽然一亮,脫口而出道。
張凡一擺手,沉聲道:“苦老你放心,不得已的情況下我會用的,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我一定能找到他的破綻,一定!”
擲地有聲,滿是堅決,這么多年的相處,苦道人自然知道再無改變的余地。
張凡心中也明白,苦道人所說的手段,無非是拼著消耗仙靈之氣,引動陸地真仙肉身,那樣的話,別說擺脫困境了,就是直接將枯榮老祖撕成粉碎,都不為難。
這便是他最后的手段了,也是紫府州中絕大的收獲之一,有這手段在,即便是最艱難的情況,他也能翻盤。
事關(guān)元神大成的契機,困于仙靈之氣的缺乏,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張凡是絕對不會動用這一大殺器的。
此時張凡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兩鬢間的頭發(fā),漸漸染上了一層白霜,只是目光如電,在枯榮老祖的真身上來回似地掃視著。
雙方通過一條生命鎖鏈,一個枯榮氣旋,都等于給牢牢地困在了原地,枯榮老祖的生命力遠勝過張凡,但消耗也是同樣遠勝,一時間雙方幾乎都無法再做出任何的動作,只能被動地承受著生命力地流逝。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墨靈仍然頑強地在老槐樹上四處點火,破壞,愚公移山一般。
苦道人臉上的苦色,爬滿了整個臉龐。
長春谷中,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僵持。
忽然,一個衣袖破空之聲,從谷口處傳來,頓時如平靜的湖面被人投入了一顆小石子般,漣漪陣陣。
眨眼間,一個青衣人當先飛來,身后三黃兩綠五個結(jié)丹修士緊追不舍。
“韓偓!”
“他果然沒走。”
一瞥之間,張凡便看清楚了情況。
韓偓果如他所料,并沒有遠去,而是趁著這個機會潛回了島中,不用說前面谷外的喧嘩,定與其脫不了干系。
“韓老魔,留下東西,饒你不”
五個追殺中,四個結(jié)丹中期,一個結(jié)丹巔峰,說話之人正是那個結(jié)丹巔峰的綠衣老者。
這一幕,何等的熟悉,其因由想來也逃不過“趁火打劫”這一老生常談。
綠衣老者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停止的不僅僅是話語,還有他的腳步。與其做出一樣的動作的,還有跟他同行一起追殺而來的四人。
“老~老祖~”
綠衣老者唇齒顫抖著,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急怒攻心加上韓偓特意引誘,他竟然在沒有枯榮老祖的命令下,徑直闖入了谷中,換在平時,這就是死罪。
積威之下,他幾乎將韓偓拋到了九霄云外,下意識地就要大禮參拜,換在平時也不算錯,畢竟枯榮老祖當面,韓偓又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呢?
問題是,驚慌失措的綠衣老者沒有注意到那條生命鎖鏈,韓偓卻是看在了眼中。
略一沉吟,旋即眼中一抹亮色閃過,韓偓一挑眉頭,悍然出手。
陰冷潮濕,枯敗朽木,一個個蘑菇,頑強地生長而出。
最惡劣的環(huán)境,最頑強的生命,這是韓偓的法相,也是他自身的寫照。
氣息鼓蕩,靈氣震動,韓偓的身后,蘑菇法相橫絕天地。
驀然間,無數(shù)綠色的小光點,猶如風(fēng)吹蒲公英,飄灑楊柳絮,潤物細無聲,漫天灑落。
“啊~”
急促的慘叫聲,豁然從驚魂未定的綠衣老者五人口中發(fā)出,整齊劃一地,五人齊齊以手扼喉,口中嗚咽,卻發(fā)不出聲來,用力之大,幾乎要將自己的脖子勒斷。
翻滾著、掙扎者,不過片刻,五人停止了呼吸,身軀泛著綠色,顯出幾分干癟,好像精華都被某些東西吞噬了一般。
整個過程,無人打擾,無論是枯榮老祖、張凡、苦道人,還是墨靈,皆是冷眼旁觀。
“砰~”
一聲悶響,五人的尸身爆開。
同一時間,天空中,大地上,無數(shù)的綠色光點飛起,投入到了蘑菇狀法相之中。
其中就有從五人爆開的尸體中飛出的,比起其余大上了數(shù)圈的綠點。
精華吞噬,反哺己身,這一幕與百多年前張凡在法相宗坊市外所見的,并無二致。
在那漫天的綠色光點歸攏于一處的奇景中,張凡的眼中一亮,目光灼灼,似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意思的東西。
某處焦土上,石塊的夾縫中,一棵青綠的嫩草,悄無聲息的枯萎了下來,從其根系部位,一點綠光飛起,投入蘑菇法相之中。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平淡,從小草中得到力量即便是韓偓本人都沒察覺,卻如一柄重錘,砸在了張凡的心中。
霎時間,一道靈光,一個明悟,仿佛閃電劈開了黑夜一般。
這不過是一株普通的小草,想來當是在東方甲乙青龍劍散開劍域時,吸取木靈之氣而生的。
與其一般來歷的小草們,早在此前的戰(zhàn)斗中盡數(shù)湮滅,只有這么一株,藏身夾縫中,憑著運氣一直生存到了現(xiàn)在。
各種強大力量橫掃下一直生存到現(xiàn)在的小草,最終被韓偓的法相神通綠色光點汲取了所有的精光,來了一個斷根。
張凡眼中的異色,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他一人知曉究竟把握住了什么。
眾目睽睽之下,韓偓并無慌亂,深吸了一口氣,法相淡去,同時他的臉上閃過一抹青綠之色,旋即不著痕跡的后側(cè)兩步,看也不看枯榮老祖一眼,躬身行禮道:“張師兄,韓某有禮了,可需在下相助,共斬此獠。”
還不待張凡開口,枯榮老祖怒喝出聲:“好大的口氣,等解決此人,老祖我定要好好炮制于你?!?
對枯榮老祖的話,韓偓全然當做了耳旁風(fēng),只是沉靜無比地靜站立原地,等著張凡的回答。
“你說呢?”
張凡忽然一笑,環(huán)顧左右說道。
韓偓的目光第一次從張凡的身上移開,在苦道人、墨靈處掃過,苦笑道:“看來韓某是插不上手了,告辭。”
話音落下,后退兩步,又遲疑了一下,從懷中取出一物放置在地上,朗聲道:“小小薄禮,不成敬意,望師兄笑納?!?
隨即再不回頭,化作一道青綠流光,轉(zhuǎn)瞬間消失在長春谷口處。
“走得倒快,舍得舍得,誰人都知曉,又有幾人做得到,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