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藍(lán)微怔,她噗嗤笑出聲,“我還從來沒見過你這么直白的時候,以前我問你,你跟我扯什么大道理,還是現(xiàn)在好?!?
黃單在原主的記憶里翻到有關(guān)葉藍(lán)的片段。
原主是單戀,葉藍(lán)心里有喜歡的人,確切來說,她也不知道是誰,就是一個背影,說是當(dāng)年她在騎樓下玩,樓突然塌下來,有個人把她救了,她只看到一個背影,執(zhí)念就是在那時候種下的。
葉藍(lán)一直在打聽,留洋回來,還在尋找。
“宋望,時代都變了,而且會一直變下去,鉞山鎮(zhèn)卻還是和以前一樣,迂腐,無知,愚昧,封建,頑固?!?
葉藍(lán)的眼中涌出幾分憂郁,“這里的空氣都是壓抑的,真不想回來?!?
黃單沉默不語。
葉藍(lán)打開小包,拿出一個深黑色的煙盒,咬|住一支香煙,“那天晚上,你是怎么了?”
黃單說,“不知道?!?
葉藍(lán)去找打火機(jī),啪嗒聲響后,她的紅唇微張,吐出一個煙圈,動作嫻熟,“我在茶樓等了有一會兒,聽下人稟報,才知道你出事了?!?
黃單聞著煙味,想起來一個牌子,叫七喜。
“第二天我去了你家,你昏迷不醒,老夫人也沒心思見我?!比~藍(lán)微笑,“還好你沒事,不然我這心里都過意不去,要不是我跟你約著見面,你也不會出來?!?
黃單說,“聽說最近有點(diǎn)亂。”
葉藍(lán)抽著煙,“嗯,我父母特地交代過我,不要一個人外出,宋望,你是不是聽什么傳聞了?”
黃單似是隨意的提起,“好像有人失蹤了?!?
葉藍(lán)聞,側(cè)頭驚訝的說,“真的假的,那怎么沒見一個捕快?。俊?
黃單聳聳肩,“誰知道呢?!?
葉藍(lán)問,“你要來一支嗎?我新?lián)Q的牌子。”
黃單不抽煙不喝酒,這會兒突然想試一下,他從葉藍(lán)手里接過香煙,在煙草點(diǎn)燃后吸上一口,嫌棄的蹙眉。
葉藍(lán)搖頭,“大少爺,你還真是挑?!?
她拿著那盒煙說,“就這一小盒,抵得上很多人半年的收入?!?
黃單把煙掐斷,比七喜差多了。
葉藍(lán)左手端著右邊的手肘,纖細(xì)的手指夾著香煙,大紅指甲格外晃眼,“南街有個裁縫鋪,里頭的老師傅手藝不錯,陪我去走走?”
黃單看看后頭的幾個下人。
葉藍(lán)笑著說,“你早點(diǎn)成家,讓老夫人抱上重孫子,她就不會這么盯著你了?!?
黃單說,“合眼緣的難找。”
葉藍(lán)抽了幾口煙,忽然說,“我呢?你覺得我怎么樣?”
黃單低頭看過去。
葉藍(lán)做出夸張的表情,“怎么,我配不上你?”
黃單將視線挪開,“愛情講究兩廂情愿,你對我沒意思?!?
“被你看出來了?!比~藍(lán)哎道,“我是覺得,你家里肯定也要為你安排親事,走投無路的時候,倒不如我倆湊合湊合?!?
她彈掉煙灰,“我的意中人不是你這種小白臉,他啊,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比你高,比你壯,能一只手把我托起來?!?
黃單打量起葉藍(lán),雖然瘦,但是骨架在這兒,就比他矮半個頭,高跟鞋一穿,比他還高,一只手能托的起來?
要是那個人能托的起葉藍(lán),那托他也不是問題。
黃單的眼皮一掀,只有妖能做到吧?“葉藍(lán),你當(dāng)年出事的時候,多大???”
葉藍(lán)說,“十一歲。”
黃單說,“你現(xiàn)在二十五?!?
葉藍(lán)更正,“二十四,謝謝?!?
黃單,“……”
葉藍(lán),“明天才是我二十五歲生日?!?
黃單無語,有區(qū)別?“那這么說,過去十四年了,你要找的那個人已經(jīng)老了?!?
葉藍(lán)指間的煙一顫,她的目光堅定,且充滿柔情,“老了也好,殘了也行,我只要他還活著?!?
黃單不能理解,“就算你跟他面對面站著,你也認(rèn)不出來?!?
葉藍(lán)沒見絲毫氣餒,“我相應(yīng)心靈感應(yīng)?!?
黃單撇撇嘴角,那他也相信一回吧,也許他跟那妖有感應(yīng)呢。
葉藍(lán)抽完煙,“去不去南街?”
黃單搖頭,“不去了,我不能回去太晚?!?
葉藍(lán)扣上小包,“行,你早點(diǎn)回,別在街上瞎轉(zhuǎn)了,我自己去吧?!?
黃單望著女人離開的背影,“挺好看的?!?
“有韻味,是吧,系統(tǒng)先生?!?
“是的?!?
黃單沿著蚯蚓河走,按照正常的路數(shù),妖應(yīng)該就在他的周圍,即便一開始不在,后面也會因?yàn)槟承┦潞湍承┤说剿磉厑怼?
會是誰呢?
宅子里光是下人,就一大堆,賬房,管家,后廚,這些個加起來,要排查都要一番功夫。
第一個世界是靠死亡來排除的,這方法暫時也不可能實(shí)現(xiàn)。
黃單連個懷疑的對象都沒有。
晚上,葉家人來府上,黃單才知道,葉藍(lán)失蹤了。
葉父連茶都沒喝一口,看到黃單出來,就急忙問,“賢侄,你下午是不是跟我家藍(lán)藍(lán)在一起?”
黃單實(shí)話實(shí)說。
葉父聽完,就馬上去了南街的裁縫鋪。
宋邧氏問著孫子,“阿望,葉藍(lán)沒跟你說別的?”
黃單說,“沒有?!?
宋邧氏的雙眼里閃過精銳的光芒,“你對奶奶撒謊了?!?
黃單的嘴角抽搐,這老太太不好打發(fā),“葉藍(lán)說她不想回來,她家里給安排親事了,她不喜歡?!?
宋邧氏眼中的銳芒消失,“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喜歡。”
黃單不懂,不喜歡,那還怎么在一起過日子?他剛要說話,就聽到老太太問,“葉藍(lán)是反對那門親事,所以離家出走?”
“不太像。”
黃單說,“葉藍(lán)不是會逃避的人?!?
可能是出事了。
裁縫鋪門口,下人大聲嚷嚷,“開門!快給我把門打開!”
里頭傳來不耐煩的聲音,裁縫鋪老板披上外衣拉開門閂,“誰啊,這么晚了,還要不要人……你們……你們想干什么?”
裁縫鋪老板被大力推到地上,他看到一群灰衣人,嚇的大叫。
那下人往后退,站在馬車邊畢恭畢敬,全然不是方才的囂張,“老爺?!?
車簾子撩開,葉父踩著下人的背部下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裁縫鋪老板,“我問你一件事,你老實(shí)回答,如有隱瞞,這鋪?zhàn)?,你就別想了?!?
裁縫鋪老板小雞啄米的點(diǎn)頭,說他一定照實(shí)說。
葉父問白天有沒有見到過他女兒。
裁縫鋪老板的額角滴下一滴冷汗,已經(jīng)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真晦氣,好不容易碰到葉家大小姐那樣的貴客,以為能狠賺一筆,下半年都不愁吃穿了,結(jié)果對方什么也沒買,還給他惹上麻煩。
“見過?!?
葉父示意,下人上前,一把揪住裁縫鋪老板的衣領(lǐng),將他提起來。
裁縫鋪老板舌頭打結(jié),“可可可她很快就走了呀!”
葉父問,“往哪個方向走的?”
“不,不知道。”
裁縫鋪老板把頭搖成撥浪鼓邊想邊回憶,“當(dāng)時鋪?zhàn)永镉泻脦讉€人,我忙著照顧生意,就沒多看,只記得葉大小姐很急,是慌忙跑出去的,好像是要追什么人,連包都沒帶。”
葉父的眉頭深鎖,“包?”
他抬手,裁縫鋪的老板被放下來,連滾帶爬的去柜臺那里,拿出一個黑色小包,“就這個?!?
葉父從下人手里接過,拉開小包看看,有煙盒,打火機(jī),從國外帶回來的口紅,他的面色卻越發(fā)凝重起來。
女兒從小就是穩(wěn)重的性子,不浮不躁,到底是看見了什么,才會讓她那么慌,連隨身攜帶的包都落下了。
葉家大廳,氣氛沉悶。
葉父坐在上方,下方是二姨太白鶯。
白鶯拿帕子掩唇,聲音嬌柔,“老爺,要我說,藍(lán)藍(lán)那孩子懂事的很,她在外頭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擱了?!?
葉父拍桌子,“能有什么事,這么晚了還不回來?”
白鶯把帕子一甩,得,還不如不說。
她早年的一兒一女都沒養(yǎng)活,如今這個兒子養(yǎng)的好,才三歲,正是玩鬧的時候,什么也不懂,又待不住,就吵著鬧著要騎||馬玩。
平時是白鶯讓下人跪在地上給自己寶貝兒子騎,現(xiàn)在家里出了事,她也不敢在這時候給老爺添堵,就把兒子抱腿上,小聲哄著。
小孩不聽,他干嚎,眼睛里沒一點(diǎn)眼淚,“不嘛,我就要騎||馬?!?
葉老爺把茶盞砸出去,“給我安靜!”
白鶯嚇了一跳。
那小孩的臉一白,直接就嚇哭了,眼淚嘩嘩的。
葉父的眼睛一瞪,白鶯就開始抽泣,“老爺,藍(lán)藍(lán)是您葉家的子嗣,我兒子就不是嗎?他還這么小,您干嘛嚇?biāo)??萬一嚇出個毛病,我可要怎么活?”
“趕緊走?!?
葉父煩躁的擺手,讓管家強(qiáng)行把母子倆給“請”走了。
夜深了,出去的下人們挨家挨戶的找,一批一批的回來,都沒有任何消息,他們也納悶,那么一個大活人,難不成還能長翅膀飛了?
葉父坐在大廳直嘆氣。
夫人在生藍(lán)藍(lán)時元?dú)獯髠?,沒過多久就離他而去了,他忙著家里的生意,各方面都要打點(diǎn),后來在一次酒桌上碰了一個煙花女子,讓人家懷了孕,就給娶進(jìn)門了。
藍(lán)藍(lán)跟他爭吵,說不要在家里待了,要去國外,他只好去安排。
這么多年,他們父女倆的感情更加生分了。
葉藍(lán)一夜沒回。
葉父帶上幾張銀票去見縣老爺。
上午,捕頭帶著幾個捕快出現(xiàn)在鎮(zhèn)上,他們是清一色的黑色衣服,手里還拿著把刀,人們見到了,都竊竊私語,有大事發(fā)生了。
黃單無聊的在花園吃點(diǎn)心,好在腦子里不時有積分袋子掉落,他抓了三個,趕緊攢起來了。
自從疼死過一回,黃單就知道菊|花靈的好了,買那玩意兒,要積分。
娟兒在后面給他扇扇子。
桌上的一盤點(diǎn)心被黃單吃的剩下一小塊,墻外隱約傳來動靜,是混亂的腳步聲。
黃單下意識的問,“怎么了?”
娟兒搖頭。
黃單拿帕子擦擦手,腳步飛快的穿過長廊,大廳,出現(xiàn)在門外。
有一個大叔從他面前跑過,他把人叫住,“大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叔叉著腰喘口氣,“對對,出事了?!?
“太可怕了?!彼荒橌@慌,說話的時候都在抖,“宋少爺,我真不是吹的,都沒了,那個手啊腳啊,全沒了,就,就剩一點(diǎn)?!?
黃單,“……所以是什么事?”
大叔墨跡的很,他還沒說,就有一個路過的喊,“死人了——”
黃單的眉頭一動,二話不說就跟上去。
死的不是葉藍(lán),是前些日子失蹤的一個賣貨郎,他平時走街串巷的買賣小零貨,家里也沒什么人,所以哪怕是失蹤了,也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
是個柴夫發(fā)現(xiàn)的,他呢,經(jīng)常上山砍柴的時候帶上家里的大黃狗。
今天大黃狗很不對勁,老是要往一個地方跑,柴夫踢都踢不走,他無意間一瞥,發(fā)現(xiàn)了草叢里的殘骸,破爛的衣服,還有幾塊不明肉骨頭,黑乎乎的,散發(fā)著腥臭味。
大黃狗聞聞肉骨頭,下嘴去啃。
柴夫嚇的哇哇大叫,拿柴刀揮了好幾下,他家的大黃狗才沒有繼續(xù)啃。
鎮(zhèn)上很多人都去看了,看完就都受不了的嘔吐,太惡心了。
賣貨郎的幾個鄰居認(rèn)出衣服,才確定他的身份。
大多數(shù)人都在傳,說是山上有老虎,賣貨郎跑山上去,不小心被老虎吃了,就剩下幾塊帶著碎肉的大骨頭。
也有人是不同的看法,賣貨郎為什么要上山,難不成要把貨賣給花草樹木?還有就是,那山附近有很多農(nóng)戶,不少柴夫也每天都去,怎么就沒聽說誰出個什么事啊。
西街的茶館龍蛇混雜,誰要是想打聽個消息,去那兒都沒打聽到,那就是沒戲了。
黃單坐在一個桌上,要一壺龍井。
茶館里的人都在談賣貨郎的事兒,唾沫星子亂飛。
“什么老虎啊,笑掉大牙了好嗎,我跟我爸,我爺爺,我們祖孫三代都是柴夫,不夸張的說,我閉著眼睛都能從山腳下走上山,再從山頂走下來?!?
一個黑臉大漢在那粗著嗓門說,“別說是我,就是我爺爺,都從來就沒見過老虎,山里只有兔子,野雞,野豬,根本就沒吃人的野獸?!?
“我也覺得不可能?!币粫f完那句,他的音調(diào)就降下去很多,“我聽我的老師講過,世上有妖,會不會是妖干的?”
聽見的其他人都哈哈大笑,“妖?還沒有老虎來的可信呢!”
書生卻很認(rèn)真,沒有一點(diǎn)玩笑的意思,他緊張道,“噓,別喊,萬一真有妖,把他招來,那可就完了?!?
有人好面兒,囂張的說,“看把你慫的,不就是妖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們鎮(zhèn)上這么多人,難不成還能怕他?”
“老師說妖能幻化成人形,把衣衫一穿,混在人群里,誰也看不出來?!睍钢蠹?,“說不定就在我們中間,是你,是你,或者是你。”
氣氛怪異,其他人都毛毛的。
“小子,我看你老師就是在唬弄你,在年頭哪有什么妖啊,少他娘的胡說八道!”
“就是,我們還是接著說賣貨郎的事吧?!?
“賣貨郎人都死成那樣了,沒什么好說的,要說也是說那葉家大小姐葉藍(lán),你們聽說了沒有?”
“誰不知道啊,昨晚葉老爺那么大陣勢,挨家挨戶的敲門,吵的我都沒法睡覺?!?
“依我看,那葉藍(lán)長八成是兇多吉少?!?
“這次來的是劉捕頭,有他在,一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是啊,什么妖魔鬼怪到劉捕頭手里,還不都得現(xiàn)原形?!?
黃單看了眼書生,認(rèn)出是宋家的旁支。
宋家有私立的私塾,進(jìn)進(jìn)出出的都是宋家人,對方口中所說的老師,是個老頭子。
黃單尋思,找個時間去聊個天。
還有那藥材鋪的張老板,故事都沒講完。
賣貨郎的死,只是短暫的在人們心里生出一絲恐懼感,很快就被大街小巷的喧鬧遮蓋。
葉父得知賣貨郎慘死的事,他的心里更加不安,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對捕快說,“我家小女的事就拜托你們了,請你幫我轉(zhuǎn)告劉捕頭,我家小女能平安回來,我一定重謝?!?
捕快說,“葉老爺,我們老大會盡力的?!?
午后,一行人出現(xiàn)在宋府,族長竟然也來了。
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葉家大小姐的事,跟宋家有關(guān)。
黃單在房里睡午覺,天氣悶熱,他怎么也睡不著,就索性脫了外套,撩起上衣,在那拿書扇風(fēng)。
外頭響起管家的聲音,來稟報說是族長來了,還有捕頭。
黃單一愣,從昨天到今天,葉藍(lán)都沒消息,他倒成了嫌疑人。
思慮過后,黃單穿上西服外套,又覺得熱,就脫了換上一件青色長衫,起身開門出去,一路跟去前廳。
尚未靠近,黃單就聽見了談話聲。
管家介紹說,“少爺,這是劉楚,劉捕頭。”
黃單的目光投過去,與族長交談的男人高大威猛,眉宇間有幾分痞氣和野性,他一抬眼,似笑非笑,壞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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