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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小賣鋪

j市是個不太討人喜歡的城市,春天雨水極多,讓人感覺自己身上總是有一股子霉味兒,想扒了皮曬曬,秋天干的要命,手一摸,臉上都掉皮兒,而夏冬是最難熬的兩個極端。

冬天冷的人喘口氣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凍到頭蓋骨發(fā)疼,夏天熱的人沒地兒下腳,想爬到墻壁上去。

張瑤到公司時,臉都曬紅了,她從背在身前的小白包里拿出一包濕紙巾,抽了一張擦擦臉上的汗水,張開的毛孔拼命的汲取著濕紙巾里滲出來的絲絲涼意。

好受了些,張瑤扭頭找垃圾簍丟紙巾,發(fā)現(xiàn)男人還在,她愣愣,“戚大哥,你不是說有事要辦嗎?”

戚豐動動嘴唇,快燒到屁股的煙抖了一下,他的聲音模糊,“不急?!?

張瑤沒多問,她來過公司,知道她哥的辦公室在什么地方,于是便輕車熟路的去了二樓。

早在半小時前就下班了,幾間辦公室的門都是關(guān)著的,整個走廊寂靜無聲。

張瑤去左側(cè)的第二個辦公室,她敲敲門,“哥,我是小瑤,你在不在里面啊?”

門里沒有傳出任何回應,也不見什么聲響。

里面沒人。

這是在張瑤連著喊了好幾聲后才確定的一個事實,如果有人,哪怕是睡著了,她有意拔高了嗓門,不至于聽不到的。

戚豐把黏在嘴皮子上的煙拽掉,嗓音比平時更加沙啞,“你哥會不會在食堂?”

張瑤說,“不會吧,我哥不喜歡食堂的伙食?!?

她想到了什么,就趕緊拿出手機撥電話,一門之隔有鈴聲傳了出來。

那聲音讓門外的戚豐眉頭皺緊,人不在,手機卻落在了里面,他把煙捻滅,沉聲道,“我們分頭找。”

張瑤也是那個意思,“戚大哥,你要是找到我哥,給我打個電話。”

戚豐,“嗯?!?

張瑤下樓,上別地找去了,戚豐還站在原地,他望著眼前的這條走廊,覺得靜的過了頭。

幾個瞬息之后,戚豐抬起一只腳,對著面前的門用力一踹,那股力道把相擁在一起的門和門框狠狠拽開,門不受控制地撞上墻壁,掉下來一層石灰。

戚豐邁步走進去,他掃了眼辦公室,走到一個辦公桌前,把桌上的黑色華為拿起來。

手機有好多個未接來電,幾乎都是戚豐打的,最后一個通話記錄是串沒有標注的號碼,他撥過去問了才知道是匯通快遞。

戚豐從快遞員口中得知,他給青年打電話,說在公司門口等,結(jié)果人沒來。

由于包裹是大件,還是貨到付款,所以快遞員不能放在門衛(wèi)那里,只好把包裹放回車上離開了,他說起這事,話里還有怨氣。

“張先生下午在不在?。吭诘脑捨疫^去一趟?!?

“明天再送來吧?!?

戚豐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掛了電話,并且刪了通話記錄,人都還沒找到,收什么包裹。

按理說,私自翻看別人的手機是很不禮貌的一種行為,戚豐絕不會干出這種事,他從來都沒有興趣,沒必要的,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莫名其妙的翻了進去。

戚豐頭一回干這事,心跳的很快,好多年沒這感覺了,好像自己轉(zhuǎn)眼間做回了毛頭小子,沖動,魯莽,不計后果。

他靠著桌角滑動手機屏幕,先看的聯(lián)系人那個標志,點開我的群組,有工作,好友,家人,最底下還有個群組,里面只有一個號碼,不用想也知道是特殊的人。

本來戚豐已經(jīng)退出了電話簿,他又鬼使神差的點開群組,在自己的手機里輸入那個號碼,撥通的時候顯示號碼歸屬地是h市,他立刻就按掉了。

戚豐再去看那個群組的名字,是一串日期,搞不好是青年和初戀第一次認識的日子,的確有紀念意義。

“那女的都結(jié)婚了,你還不死心,年紀不大就學人做情圣?!?

嘖嘖兩聲,戚豐這回真的退出了群組,他去看圖庫,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都是青年在h市拍的照片,充滿了生活過的痕跡,很多張照片里都有同一個女人,長的嬌小,眉眼溫柔。

想起青年一再強調(diào)自己不是同性戀,戚豐的薄唇一抿,唇角上揚起一個弧度,沒什么意義,“小東西,叔叔信了,你不是同性戀,你只是個白癡。”

懶的再往下看照片,戚豐把被掌心捂熱的手機丟到桌上,他的余光一瞥,發(fā)覺電腦是開著的,就拉開椅子坐下來,握住鼠標點擊,屏幕從漆黑變成藍色。

手機沒帶,電腦沒關(guān),上面還有沒校對完的賬目,這是有什么急事,匆忙出去的?

戚豐擰著墨眉沉思,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張瑤打來的,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接通,“喂?!?

張瑤的聲音很焦急,還有些喘,“戚大哥,我爸剛才給我打電話了,我哥沒回去,我也沒找到人,怎么辦,他是不是出事了?”

戚豐站起來往外面走,“先別慌,你哥不是小孩子,他是個成年人?!?

張瑤說,“不是我嚇自己,每天報道的新聞里面,出事的成年人比小孩子要多……”

戚豐打斷她,“行了,我這邊找到了再打給你?!?

反手帶上門,戚豐把這棟樓的上次幾層都找了一遍,他的氣息不再平穩(wěn),開始亂了,額角也滲出汗水,鬢角潮濕。

“跑哪兒去了?”

戚豐抹把臉,面部肌||肉輕微顫動,他解開襯衫幾個扣子喘氣,快速跑出大樓,繞著公司外圍尋找。

不知道過了多久,戚豐口干舌燥,腦子里的那根弦快崩斷的時候,他停下了尋找的腳步。

草叢里趴著一個人,背上有兩只螞蟻,在那慢慢悠悠的爬行。

戚豐捋了捋汗?jié)竦陌l(fā)梢,他粗聲開口,臉上淌汗,“你趴這兒干什么?曬太陽?”

趴著的人一動不動,什么回應都沒有。

戚豐的呼吸沒來由的停止,垂放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的抖了抖,他快步過去蹲下來,伸手把青年翻過來面朝著自己。

臂彎里的人蹙著眉心,臉上沾著幾根草,唇邊有灰土,混著些許血液,應該是直挺挺栽下去的,所以才會把嘴巴磕破。

戚豐看到青年的胸膛上下起伏呼吸,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知道人沒事就去拍對方的臉頰,“醒醒!”

還是沒反應。

戚豐的呼吸一滯,他大力去掐青年的人中,目光停在那兩片臟污的唇上,“臟死了。”

片刻后,戚豐捏住青年的臉頰,讓他微微張開嘴巴,淡淡的鐵銹味撲到鼻腔里,“媽的,你嘴里怎么這么多血?”

有螞蟻不知死活的再次爬上來,被戚豐給彈出去老遠,他瞧著青年破血的嘴巴,鬼迷心竅般彎下腰背,緩緩湊了上去。

就在這時,黃單醒了,他睜開眼睛看著男人。

戚豐一怔,下一秒就把臉繃緊,如同丟燙手山芋一樣把臂彎里的人給丟到地上。

黃單摔到草叢里,他的頭頂是烈陽,當下就有些頭暈目眩,不得不把手擋在眼前,“你怎么會在這里?”

戚豐恢復平常的懶散,“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

黃單坐起來,“不知道?!?

當時他下樓去拿快遞,無意間看到了不該出現(xiàn)在公司的周陽,就一路跟在后面。

周陽沒走公司的正門,而是走的南門,黃單一直跟著,卻把人跟丟了,正當他準備四處看看時,后頸突然一痛,自己就不省人事了。

黃單的背后沒長眼睛,不知道對他出手的人是誰,他在心里問,“系統(tǒng)先生,是誰襲擊了我?”

系統(tǒng),“抱歉,在下沒有權(quán)限,無法回答?!?

黃單對這個答復沒有多大的失望,看來是涉及到任務了,會是周陽嗎?對方有所察覺,所以才會出手,為的是警告他,叫他老實一點?

理智告訴黃單,現(xiàn)在還不能把遇到周陽,并且跟蹤的事情告訴戚豐,時機不到。

根據(jù)原主的記憶,還有黃單穿越過來后的觀察,戚豐跟周陽的關(guān)系不錯,對他的照顧比其他工人要多。

可能是因為周陽的年紀最小。

黃單理了理思緒,垂頭拍掉身上的灰土。不管如何,周陽都還在第一嫌疑人的位置上面,沒有其他人跳出來取而代之。

在周陽后面是賀鵬和王東強,除了這三人,黃單沒有抓捕到其他人的異常。

戚豐知道青年在刻意隱瞞,他嗤了聲,暗罵自己多管閑事,一不發(fā)的離開草叢。

黃單感覺脖子癢,背上也是,他抓了抓還是癢,索性就扒了上衣,“你可不可以幫我看一下?”

“看什……”

戚豐扭頭,喉嚨里的聲音堵住,他瞪著突然脫衣服的青年,“你干嘛呢?”

工地有個很大的公共澡堂,無論是春夏秋冬,大家伙都一塊兒搓洗,你有的我都有,我沒有的,你也沒有,所以男人和男人之間真沒什么看頭,戚豐此時的反應有點大了,很不合常理。

黃單像是沒發(fā)覺,他轉(zhuǎn)過身,“我的背上是不是有蟲子?”

戚豐沒看到什么蟲子,只有青年白白瘦瘦的背部,他扯動嘴皮子,大中午的趴在草叢里,身上不癢才怪,沒被亂七八糟的東西咬已經(jīng)走了大運。

沒等到男人的聲音,黃單又去抓。

戚豐看青年白白的背上多了幾道印子,他皺眉,“你看看手上的衣服?!?

黃單垂頭一看,發(fā)現(xiàn)衣服上有好幾只螞蟻,他的嘴角抽搐,伸手就給捏住丟草叢里,“剛才你是要親我嗎?”

戚豐的唇角一掀,“親你?我瘋了?”

黃單穿好上衣,他不說話,只是看著男人,在心里說,快了。

戚豐的面色一沉,“你那是什么眼神?”

沒去戳穿男人的心思,黃單抿起嘴巴,傷口被壓出血,疼痛神經(jīng)猛地被扯住了,他的眉心擰緊,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戚豐,“……”

接下來就是黃單捂住嘴巴流淚,戚豐手插著兜看他一張臉被淚水模糊。

好一會兒,耳邊壓制的哭聲才消停,咸豐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找了根煙抽,“怎么?又想起你那個初戀了?”

黃單嘴里的鐵銹味更濃,很不好受,“沒有。”

戚豐看著青年哭過的眼睛,像小兔子,“昨兒個還不是哭的要死要活?!?

黃單說,“跟她沒有關(guān)系,我只是怕疼?!?

戚豐當他是不好意思承認,抽口煙笑了笑,“怕疼?我看你就是嬌氣?!?

黃單愣了一下。

戚豐撩了撩眼皮,青年似乎沉浸在什么回憶當中,臉上的線條都是柔和的,一定是想起了那個初戀。

他抬腳往前走,步子邁的大,很快就到了路邊。

草叢里的黃單撇了一下嘴角,小聲嘟囔,“每次都說我嬌氣?!?

戚豐離開草叢后步伐慢下來,聽著后面的腳步聲,他脫口而出,“那什么,你的快遞明天會送到公司?!?

說完就想抽自己,這不是上趕著露馬腳嗎?戚豐啊戚豐,你是把腦子曬壞了吧?

黃單抬眼,“你看了我的手機,還給送快遞的打了電話。”

戚豐的面部閃過一絲愕然,這人沒生氣?

黃單看出男人的心思,他擦掉額頭的汗水,“對,我沒生氣?!?

戚豐瞇起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東西。

黃單舔舔干裂的嘴唇,平靜又認真的說,“可以看的,我的東西你都可以看?!?

戚豐的目光徒然直視過去,“什么意思?逗叔叔玩兒呢?”

黃單拿走男人唇邊的煙,“少抽點。”

戚豐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大步流星的追上青年,眼中的怒氣尚未迸發(fā)而出,就被對方的聲音阻攔,“我的嘴里破了好幾個地方,被牙磕的,好疼?!?

黃單現(xiàn)在就想漱漱口緩一緩,“回去吧?!?

戚豐的怒氣拐了個彎,竟然就這么沒了,他媽的,他低罵一聲,拿手機給張瑤打電話,“你哥找到了,嗯,現(xiàn)在回去,沒事,好的很?!?

之后倆人都沉默著在太陽底下奔走。

戚豐的腿長,步子邁的大,慢慢就把黃單甩開了,等到他站在小賣鋪的大棚子底下,對方還在路邊晃悠,那速度,就跟月下漫步似的。

黃單又渴又餓,熱的汗流浹背,他越走越慢,最后是用意念撐著。

張瑤回來的早一點點,她走到戚豐身旁,剛要問她哥人在哪兒呢,就在不遠處的路邊發(fā)現(xiàn)了目標。

黃單被跑過來的張瑤扶住胳膊,他被拉著往前走,耳邊是急切又擔憂的問聲,“哥,我聽戚大哥說你在外面,這么熱的天,你上外面干什么去了???”

“上午沒什么事,我想出去拍個照片的,結(jié)果就躺草叢里睡著了?!?

原主在公司很輕松,他又喜歡拍照片,經(jīng)常早起拍日出,下班開車去拍花花草草,黃單這么說,不會顯得虛假。

張瑤信了,“那你怎么沒帶手機?”

黃單說,“忘拿了?!?

張瑤哎一聲,“哥,你是不知道,我跟戚大哥去你公司樓上樓下的找,都嚇到了,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

她板起臉,嚴肅道,“以后要記著帶手機,知道不?”

黃單說,“嗯?!?

到了小賣鋪,頭頂?shù)拇筇柌疟徽谏w,黃單撐著膝蓋喘氣,一滴汗水從睫毛上滑落,他揉揉眼睛,抓著門框進屋,直奔廚房的水池那里去了。

張母燒菜喜歡放辣,尤其是紅燒魚,黃單看著那一片小紅辣椒,他沒吃都覺得辛辣味往鼻子里撲,嗓子眼疼。

桌子不大,菜擺滿了,有魚有肉,葷素搭配,還有一大碗冬瓜排骨湯。

張父早年是抽煙喝酒兩不誤,買了車以后酒喝的少了,近幾年更是能不喝就不喝,今兒個有客人在,他就給自己也拿了個杯子,喝的二鍋頭。

戚豐面前也有個杯子,二鍋頭烈,度數(shù)高,他一杯見底,臉不紅心不跳。

張父拿了酒瓶,“小戚,我再給你倒一些?!?

戚豐把酒杯拿開點,“張老板,我只能喝這么多,到頂了?!?

張父喝酒上臉,他滿嘴酒氣,“在我這兒你做什么彎啊,我知道你的酒量遠遠不止這么點?!?

戚豐挑了挑眉,把酒杯放了回去。

張父給他把酒一點點倒?jié)M,“小戚,多吃點菜。”

他吃兩口菜抬頭就說,“志誠,你也去拿個杯子過來喝點酒?!?

黃單搖頭說,“我不喝?!?

張父的眼睛一瞪,眼看就要發(fā)脾氣,張母氣道,“去年大年初三,你叫志誠給老大他們敬酒,志誠都喝到醫(yī)院去了,你還讓他喝?”

她把裝魚的大碗往兒子那邊撥了撥,“志誠,你別聽你爸的,這下面有大鯽魚,你夾一條到碗里吃?!?

戚豐不假思索的蹦出一句,“他的嘴巴破了,不能吃辣?!?

黃單瞥過去。

男人那張臉非常精彩,有錯愕,困惑,郁悶等諸多情緒,他的呼吸粗重,隨時都會摔碗筷走人,但他沒有,好好坐在凳子上。

古怪的氣氛沒持續(xù)多久,就被進來買東西的人打破。

戚豐一口悶,張父又去給他倒?jié)M。

張瑤看不下去了,“爸,戚大哥下午還要工地呢?!?

張父很固執(zhí),根本不當回事,他給戚豐倒?jié)M一杯酒,開起了玩笑,“小戚啊,我女兒都沒這么關(guān)心過我這個當爸的?!?

張瑤滿臉尷尬,她夾點菜把碗一端,上外面吃去了。

張父越說越得勁,張嘴就開始吹牛逼,一個接一個的吹,中間都不帶停頓和思考,這本事練到家了。

半輩子過去,張母聽著老伴吹牛逼,還是難以置信,連她都覺得難為情,真不知道老伴是怎么好意思說出口的,她干脆當做聽不見,自己吃自己的。

戚豐倒是一直掛著笑,偶爾還會搭上一兩句話。

黃單把碗里放涼的湯喝下去,他站起身說,“我吃飽了?!?

桌上又少了個人,戚豐沒了胃口,他點根煙抽上,聽著張父吹牛逼,心思早飛遠了。

張父喝多了,話更多,他停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個多小時以后,“小戚,這回還得多虧你提醒了我,不然派出所的是不會這么快就來工地調(diào)查的,而,而且……”

打了個酒嗝,張父繼續(xù)說,“而且還換了人,我看著比之前那兩個要厲害多了?!?

戚豐把煙灰彈在桌上,“張老板,要是派出所的人查著查著就沒了消息,你可以試著聯(lián)系電視臺?!?

張父一連說了好幾個好,情緒很激動,看樣子是真的很想抓到小偷,把被偷的東西都拿回來。

戚豐跟張父告辭,他離開前看了眼柜臺那里的青年。

黃單在數(shù)抽屜里的鈔票,把一百的拿到另一個抽屜,沒管投過來的眼神。

桌上就剩下張母一個人,她頓頓都會清掉每個盤子里的菜渣和湯汁,就著大盆的米飯一起吃,一百七八十斤的體重就是這么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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