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蹲在門口抽完一根煙進(jìn)門,還沒走到廚房那邊就聽到里面?zhèn)鞒隽丝蘼暎瑐z人連忙跑了進(jìn)去，都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到了。

話不多說,老的哄老的，小的哄小的。

陳父拿毛巾給老伴擦擦臉，嘆口氣道,“幾年前我們想要撮合兒子跟黎莉莉，初一早上發(fā)現(xiàn)他倆睡的是一個屋,我們不信兒子,認(rèn)為跟人發(fā)生了什么,他心里難受，回國喝多了想不開要跳樓，這事你沒忘吧,還有去年，他出車禍養(yǎng)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好,連專家都說他是撿回了一條命。”

“知道什么是撿回一條命吧？就是本來該跟閻王爺走的，結(jié)果硬是回來了，如果那時候沒能回來，我們就沒兒子了，哎，他一路走來很不容易，能有今天全靠的自己,我們就不要再逼他了,他的人生自己做了選擇,以后是好是壞都得承擔(dān)后果?！?

陳母又哭上了，“我什么時候逼過他？”

“是我，我逼得他，人怎么過也就一輩子，那不如開心點好了，你說是吧？”

陳父背著手去門那里聽聽外面是什么動靜，沒有吵鬧聲，他松口氣，“黃單那孩子各方面條件配咱兒子是完全沒問題的?！?

陳母擤鼻涕，“我也沒說他配不上！”

陳父感激夸夸老伴，“是是是，這件事上面你很理智，作為一個做夢都想抱大孫子的人，你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

陳母這才好受了些，她把臉擦的有點紅，“我沒說一句重話，也沒刁難他?！?

“我知道，兒子也知道，你要是想刁難他，就不會早早起來給他張羅早飯，還在桌上偷看了很多回。”

陳父說，“有個事我也是剛知道的，是咱兒子單戀了黃單十幾年，黃單對他沒意思，也就是前段時間同學(xué)聚會上才正式在一起的，他要是能放棄，早就放棄了。”

陳母把毛巾一丟，心里頭一百個不樂意，“不是，兒子為什么什么事都先跟你說，不跟我說？”

陳父說，“我跟他都是老爺們，說起話來方便些。”

陳母氣道，“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你們父子倆背著我搞小動作……”

陳父打斷她，“沒有的事。”

陳母吸吸鼻子，眼睛很紅，她眼角的皺紋跟松垮的眼袋都在無聲訴說著歲月不饒人，清麗的模樣就剩個模糊的影子，“我是覺得兩個人的條件都非常好，事業(yè)有成，模樣也俊，隨便往哪兒一站，都能引起小姑娘們的青睞，多的是選擇的機(jī)會。”

陳父說，“想開點吧，這是老天爺?shù)囊馑迹S單跟我們注定要成為一家人?！?

另一邊的安撫工作也進(jìn)展的很順利。

陳越抓著黃單的手按在自己臉上蹭蹭，“我媽問你那幾個問題，是希望我找的人能把我放在心上，她想要我好?！?

黃單說，“我明白的?！?

陳越的眼底全是溫柔的笑意，“我媽是想多了，只要是你，我就一定會好，而且越來越好，一直好下去。”

黃單說，“她記著那些事，說明很關(guān)心你?！?

陳越抿抿薄唇，“家里就我一個，他們的心思都在我身上，當(dāng)年因為我爸在單位上出了問題，我休學(xué)開始打工，過了好些年苦日子，剛好起來又出過事，他們覺得對不起我。”

他忽然說，“你等我一下?！?

話落，陳越就去了爸媽那兒，跟他們溝通過后，確定沒什么事便喊上黃單出門散步。

不多時，黃單跟著陳越出現(xiàn)在鎮(zhèn)上。

午后的氣溫比早晚要高一點，巷子里飄著一股淡淡的花香，有當(dāng)?shù)氐哪信仙僭谧邉樱嫔蠏熘e散的表情。

陳越路過花店，進(jìn)去買了一朵花給黃單，“我每次過來都不怎么出門，鎮(zhèn)上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卻都跟我不熟?！?

黃單低頭聞聞手里的花朵，“這里家家戶戶門前擺的都是鮮花?！?

“當(dāng)?shù)厝撕苡猩钋槿ぃ卜浅€漫，我爸媽來了以后，入鄉(xiāng)隨俗的種種花草，養(yǎng)養(yǎng)魚鳥，還讓我給他們買了不少那方面的書?！?

陳越給一個牽著孩子的青年讓道，“我爸跟鄰居的關(guān)系不錯，他弄到很多花種子，院子里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都被我撒在花園里了，現(xiàn)在回去，有一些正是盛開的時候。”

黃單回頭看去。

陳越拉他的手，“看什么呢？”

黃單說，“要是你不喜歡我，孩子也能在地上走了?！?

陳越忍俊不禁，“陳太太，老師教導(dǎo)我們，做人做事都要從實際出發(fā)，假設(shè)這種東西本身就不成立，沒有意義。”

黃單手摸著一片花瓣，沒說話。

陳越彎下腰背把臉湊到他眼皮底下，“干嘛，你這么一臉憂郁的樣子，不會是想要掰一片花瓣，在心里說‘他愛我’，再掰一片說‘他不愛我’吧？”

黃單說，“……”

陳越說這種事不靈的，“我玩過很多次，最后一片都是‘你不喜歡我’?！?

黃單說，“你那時候都是一邊安慰自己說是假的，一邊掰花瓣？”

陳越的耳根子微紅，他理直氣壯道，“怎么，不行?。俊?

黃單說行的，“就是挺傻?！?

陳越剝了個大白兔塞他嘴里，“傻就對了，年輕時候不傻幾回，等到想做傻事的時候就不敢做了?！?

黃單裹著糖吃，“跟你一比，我好像沒年輕過就老了?！?

陳越的面色一黑，“老個屁，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我聽著非常別扭?！?

黃單說，“我沒做過傻逼?！?

陳越的面部抽搐，他喲了聲，“陳太太，聽你這口氣是在遺憾??？想做傻逼還不容易，現(xiàn)在我就能給你想個招兒?！?

黃單搖頭，“不用了，我就是隨口說說?！?

“……”

陳越捏捏他的臉，“前面有個小教堂，當(dāng)?shù)厝擞袀€事都會上那兒去做禱告，或是懺悔，企圖得到解脫，我爸媽每個禮拜天會去坐一坐，要不要我?guī)闳⒂^參觀？”

黃單朝陳越伸出手，“你牽我?！?

陳越眉眼帶笑，他的公主對他撒嬌了，“笑一個，你笑了，我就牽你的手?！?

黃單說，“算了?！?

“喂，好好說話呢，怎么自己走了？”

陳越大步追上黃單，一把抓住他的手，“老婆，我喜歡看你笑，你對我笑笑唄?！?

黃單的唇角翹了起來，牽著他手的力道緊了緊。

小教堂里里很靜，四處都彌漫著冬天的味道，裹挾著些許這個地方獨有的肅穆。

黃單跟陳越坐在小教堂的長椅上面，周圍沒有神父講經(jīng)的聲音，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你覺得有天堂嗎？”

“也許有?！?

“有天堂，就有地獄，有地獄，就有奈何橋，輪回道，有輪回道，就有來生。”

陳越向黃單那邊靠了靠，先是肩膀挨到他，而后是腦袋，“是不是這個理？”

黃單說，“嗯?！?

陳越低聲開口，“我們說好走完這輩子，還要一起走下輩子，下下輩子，你不會騙我吧？”

黃單說，“不騙你?！?

陳越闔上眼簾在小教堂里做了個禱告，就像是在任務(wù)世界對著流星許愿，把紅條子掛到許愿樹最高的樹梢上……每次都真心誠意。

出了小教堂，陳越把背對著黃單，“上來，我背你?！?

黃單看看面前寬厚的背部，想起了當(dāng)年，那時候他肚子疼，陳越把他從科技樓背去醫(yī)務(wù)室，他壓上去的背部青澀堅韌。

多年以后，迎著太陽生長的小樹終于長成了參天大樹。

陳越拽拽黃單的手，“發(fā)什么愣呢，快上來！”

黃單說，“我最近胖了?！?

陳越說，“是胖了點，三四斤左右，我能抱得出來?！?

黃單問道，“那你還要背我？”

陳越哭笑不得，“別說胖了三四斤，你就是胖成個球，我也背?！?

黃單不說了，直接往他背上一趴，手也摟他脖子。

“輕點啊祖宗，脖子要斷了?！?

陳越背著他在寂靜的小路上散步，“跟我說說你對未來有什么規(guī)劃。”

黃單說，“以前有，現(xiàn)在沒有了?！?

陳越好奇的問，“怎么沒有了？我認(rèn)識的黃單可不是一個順其自然，有一天過一天的人?！?

黃單趴在陳越背上，“未來有了你，過去的規(guī)劃就失效了，我要把你算進(jìn)去，新的規(guī)劃還沒做好，等我做好了會告訴你的?！?

陳越一下子就失去了語能力，他背上的人其實不會甜蜜語，也沒什么情調(diào)，但認(rèn)真起來的樣子卻能打動人心。

“網(wǎng)上有一句話，叫什么背著你，就像是背了整個世界，我好像有那么點感覺了?！?

黃單說，“你的整個世界是136斤?！?

陳越一個踉蹌，看吧，就是這么沒情調(diào)。

天黑之前，黃單跟陳越回去了，家里的氣氛平靜和諧，誰也沒提中午的事。

晚上九點多，陳越跟黃單結(jié)束談話，他穿上拖鞋下床，“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別等我，自己先睡吧?！?

黃單嗯了聲。

陳越給黃單把被子幾個角壓壓，屋里沒按空調(diào)，挺冷的，他把軍大衣穿在毛衣外套，一個人去敲斜對面那屋的門，“爸，媽，你們睡了沒？”

里屋傳出陳父的聲音，沒什么渾濁的睡意，“沒呢，你進(jìn)來吧。”

陳越推門進(jìn)去，瞧見他爸媽都在椅子上坐著，還沒進(jìn)被窩呢，他打了個噴嚏，“外頭風(fēng)那么大，你們怎么不把窗戶關(guān)上??？”

陳父吃兩個葡萄干，“要不怎么說現(xiàn)在人的體質(zhì)是一代不如一代，想當(dāng)年比這要冷多了，我連棉襖都沒得穿，還不是照樣上山挖野菜?！?

陳越也去抓一小把吃，“當(dāng)年你什么年紀(jì)，現(xiàn)在是什么年紀(jì)？別不服老，我記得上回你出去遛個彎回來就感冒了，掛了好幾天的水才好?！?

陳父屁話也說不出來了。

陳母拿了個蘋果去衛(wèi)生間洗了遞給兒子，“屋里要通氣，睡覺前會把窗戶關(guān)上的，你來找我們有什么事？”

陳越咬一口蘋果，“過幾年我跟黃單會收養(yǎng)一個孩子?！?

陳父跟陳母先是一懵，之后老兩口布滿細(xì)紋的臉上都出現(xiàn)了笑容，根本壓制不住內(nèi)心的驚喜，他們異口同聲的問，“這是誰的意思？”

“黃單的意思?！?

陳越邊吃蘋果邊說，“他跟我商量了一下，覺得我們兩個人的收入不錯，往后也不會差，收養(yǎng)一個孩子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況且這么做既能幫助到孤兒院，出一份綿薄之力，也能讓你們老兩口有個寄托。”

陳母的神情很是激動，一口氣說了幾個好，“那從什么地方收養(yǎng)呢？國內(nèi)吧，生活習(xí)慣跟我們一樣，能親近些，是你們養(yǎng)還是給我們養(yǎng)？這邊的環(huán)境好，空氣也好，不如放在我們身邊，你們有時間就過來看看孩子，等孩子大了要讀書了，到時候再根據(jù)實際情況看看?！?

她越說越起勁，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男孩好還是女孩好？要我說各有各的好，不如養(yǎng)兩個？哥哥妹妹，姐姐弟弟都行，這樣他們也能有個伴?！?

陳父聽的一愣一愣的，這怎么就從“孩子放在誰的身邊”變成“養(yǎng)幾個”的問題上去了？

陳母說，“一個孩子會孤單的，兩個能學(xué)會分享?！?

陳父說一個也會跟別人分享自己的東西，“主要還是看性格跟家庭氛圍，不是說獨生子就一定都自私自利，同樣的道理，家里姊妹多的，也有自私的情況?！?

陳母唉聲嘆氣，“確實有那種現(xiàn)象，不過，以后我們都不在了，要是孩子有個兄弟姐妹，還能相互扶持扶持，一個人的話，就得自己扛了?！?

陳父說，“還是同樣的道理，姊妹多的，也有指望不上的時候，畢竟以后各有各的家庭，考慮的多，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陳母瞪老伴一眼，“姓陳的，你非要拆我的臺是吧？”

陳父低頭吃葡萄干，不吭聲了。

屋里靜了下來，老的不說話，小的也沒個聲音，陳母這心里頭就慌了，別不是談不好，不同意養(yǎng)吧？她桌子底下的腳踢踢老伴。

陳父起先沒搭理，腿被踢了好幾下才開的口，“這事你還得問你兒子?！?

陳越見他媽看過來，就把嘴里的蘋果給吃掉，“媽，黃單跟我商量的是養(yǎng)一個?！?

陳母笑容滿面，“這事不急，你先問問黃單，看他是什么想法，也許他改變了主意，跟你媽想到一塊兒去了呢。”

陳越，“……”

他把剩下的蘋果全吃了起身說，“那我去睡了啊。”

陳父嗯道，“把門關(guān)一下。”

陳母想起來了什么，“兒子，你們能在家多待一天嗎？媽還有好多好吃的沒給你們做呢，明兒給你們弄魚圓，還有糯米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