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見那人魔虞展,卻不能大喇喇就叫他過來,如今炎華只留下元神藏于本體之內(nèi),本就脆弱無比,而人魔乃匯聚七情六欲所化,若是同炎華這般照面,必然七情翻涌,叫炎華的元神不堪重負。
此時,自然就要有云冽出手了。
云冽本來立在人魔身側(cè),闔目不語,忽然間,就聽得他那師弟傳音。
隨即他睜開眼,開口道:“炎華已允,待有人喚你,你便過來?!?
虞展手指一攏,聲音有些發(fā)顫:“還要、等么?”
云冽道:“且待我去布置,否則于炎華不利?!?
語罷,他并不多說,也化作一道遁光,直落在了小蓮峰上。
因著云冽性情冷肅,小竹峰一脈弟子往往皆對徐子青親近,對他敬畏,這時見到他來,都是恭敬行禮。
云冽徑直走進洞里,就看到了自家?guī)煹堋?
徐子青一笑:“師兄,還要勞你將寒玉池與洞府隔開?!?
云冽明了,便動手施為。
只見他一指點過,就有六煉劍魂催生劍意,化作了一道黑金光幕,把整座寒玉池,都籠罩起來。
在那光幕就要成型剎那,徐子青也點出一指,青色光芒迸發(fā)而出,自那光幕收口處竄入,極快地將內(nèi)層鍍上一層青色。
兩人合力,有云冽做了個隔絕七情的劍域,又有徐子青恐并蒂蓮經(jīng)不起劍意肆虐,便以自身木氣再隔一層,如此二者盡皆不必擔憂了。
之后,那虞展身邊另一星奴就出道:“虞道友,兩位少主喚你前往小蓮峰了?!?
虞展猛然站起,周身幾乎泛出黑光,再不知怎么動了一瞬,就無聲無息,出現(xiàn)在那一座小蓮峰上!
方才徐子青與云冽前去的方向、所在,虞展早已看得清清楚楚,眼下他立于蓮華府外,心中急跳,居然生出了幾分“近鄉(xiāng)情怯”之感。
約莫遲疑了好一會兒,他才將腹中那團光影捧出,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走進這蓮華府的深處。
在前方,有他心心念念的……愛慕之人。
云冽與徐子青將防護做好,那一朵血紅的并蒂蓮,也慢慢閃爍起縷縷紅光。
云天恒立在洞壁處,先前聽了那些秘事,心里也有些猜測,隱約覺出,他這個師弟的一段情緣,似乎并非那般簡單,更仿佛與天地大事相連。
只是,他境界不到,也不必多思罷了。
漸漸地,有一條人影自洞外慢慢傾斜而來,仿佛有一種奇異之感,也在緩緩傳來。
云天恒心緒有些沸騰,他想起剛剛聽得之事,立刻沉心定氣,將心念放空,再不敢如何轉(zhuǎn)動思緒了。
但他的目光,則看向了那洞府之外。
似乎只在一瞬,那處就倏然多出了一個人。
身形修長,面色蒼白,一身灰袍。
盡管乍一看好似極普通的,但再多看一眼,就如同被雷擊一般,叫人禁不住地心顫——就像是看到了一頭極可怕的猛獸一樣!
云天恒又留意到,來人緊閉雙目,仿若盲人,其嘴唇烏黑,眉心發(fā)青,長發(fā)微揚,看起來竟顯得格外詭異起來。
這就是……虞展。
明明五官面目與以往他所見過的那個書生一般無二,但又分明就是不同了。
他絕不再只是個凡人,而是一尊魔頭!
那種含而不發(fā)的威壓,在他知覺之內(nèi),居然好似不比師尊師伯遜色了……這、這如何可能?莫非人魔就當真是如此可怕之物么!
但不管云天恒如何想,虞展進來這洞府后,便只“看”往那一個方向。
寒玉池。
一雙并蒂蓮輕輕搖曳,其中那朵紅蓮卻是顫了顫,仿佛有些僵硬一般。
虞展頭一次看到他所愛之人的本體,從前他眼未盲時認不出人,而今瞎了,卻似乎看得更加清楚,再不曾認錯過了。
他的“目光”,便只落在那紅蓮之上。
這一刻,虞展心緒滾滾而來,當年與“連兄”暢快相交,情愫暗生,后心慌失措,試探未果,再有自以為酒后失德,黯然返鄉(xiāng)……“連兄”笑舉止歷歷在目,好似昨日,直教他酸澀無比。
再有迎娶佳人,紅燭夜夢,雖無愛意,卻有憐惜,也想要舉案齊眉,白頭偕老。數(shù)年而去,聽聞嬌妻有孕,終于想要放下最后奢念,得一份夫妻之情溫情脈脈,得一份兄弟情誼坦坦蕩蕩。
孰料,孰料有人假意欺瞞,他卻如蒙心竅,雖有查證,到底輕信,竟做了幫兇,戕害了那摯愛之人!
……再后來,一切天翻地覆,眼前迷霧散開,他所愛之人,卻已杳然無蹤了。
恨者,怨者,皆不及思者。
那一份不甘縈繞不去,他終究執(zhí)念通天,化為人魔。
也終于,能來詢問一聲:
“連兄,你原諒我了么?”
紅蓮蓮瓣輕顫,卻是悶聲說道:“我不曾怪你,何來原諒?”
他為蓮花,自有靈智以來,不知經(jīng)過多少歲月,愛憎分明,愛則極愛,憎則極憎。
對那書生他以為是自己強求,怎會有憎?不過是愛不能得罷了。他本已逆天,強行孕子,待孩兒離去,他更覺是他欺瞞之錯,才會如此無緣。心中痛苦之余,他便要改了這錯,才隨師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