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局又開口道:“我相信你?!?
陸司語點了一下頭,走入了一旁的審問室里。
鄭淮安這才睜開了眼睛,看向了他的對手。
昨天陸司語也是通宵沒睡,他的眼尾有些發(fā)紅,皮膚素白,看起來有些疲倦,可是他站得筆直,整個人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劍。
陸司語的年齡已經(jīng)談不上年輕,可是他看起來干凈極了,還是有一絲未脫的少年氣。此時他的領口開著,脖子上那枚紅艷的血痣,就像是濺上去的微小的血點,讓他多了一分肅殺之氣。
這是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是和正與邪對抗的終局。
“陸司語,這一次,我們才算是正式會面吧。我回想了下,自從你們約我去學校,大概就已經(jīng)鎖定到我的身上了,關于我,你們知道了多少?”鄭淮安直接開口問,就像是朋友之間聊著家常。
陸司語和宋文的目光相交了片刻,隨后坐在了他旁邊的一個空位上。
“我們是從夏未知的人生回溯之中找到你的。家境貧寒又成績優(yōu)秀的你,從大三開始就在勤工儉學,其中的一項工作就是做為邱老師的助教,幫他在解剖課上指導學生,解答學生的疑問,這樣的你,自然也和夏未知走得很近?!?
陸司語的聲音十分克制,冷漠而平靜,仿佛坐在他對面的人,不是殺害他父母,害他差點喪命的仇人。
“然后我們就開始查你的個人經(jīng)歷,你從小遭受校園暴力,你的父親早亡,母親患有精神抑郁,唯一和你關系很好的奶奶因為沒有錢得不到醫(yī)治致死,這樣的事情導致了你走上學醫(yī)的道路。后來你的母親割腕自殺,家中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處處要強,卻覺得世界對你不公平。在你的內心,有反社會的人格,我想,這些你是走向犯罪的根源。”
“還有,我們查到了你不久之后就要出國的事,聯(lián)系到最近白鯨的動作。你是想把一切隱患除掉,然后逃之夭夭。只是那時候,我們手上沒有足夠的證據(jù),而且,我們的推理鏈之中還缺了一個人,一個聽從你的命令,能夠去殺人的‘刀’,也就是邵金庭?!?
“于是我們做了一個計劃,就是接近你……”
在于蕙芝被害的當晚,陸司語不光得出了夏未知是關鍵人物的推論,他還做出了一個決定。
一直以來,警方之所以被牽著鼻子走,是因為他們太過被動了,想要打破這被動的局面,就必須跑在對手的前面,必須對眼前的事情進行預判。
他們搜集了關于夏未知的關系網(wǎng)。得到了一份幾百人的名單,鄭淮安就在名單里,隨著一步一步地篩選,懷疑人數(shù)從五十人縮少到二十人,再到最后的三人……
陸司語越來越確認,鄭淮安是有問題的。
這些,就是陸司語和宋文約見鄭淮安的原因。
他們的計劃,從那次會面之前就開始了,那天看似是隨意的聊天,其實每個問題都藏了玄機。他的身后更是別了一把子彈上膛可以隨時抽出射擊的槍。
“我們找到你,和你一起去了醫(yī)學院,你對夏未知很熟,卻在警方問到她時,表現(xiàn)出了一些不耐煩,你在躲閃,回避,心虛。在陰暗的地下室,你十分慌亂,后來在我們有了懷疑之后,你就出賣了邵金庭,把警方引向了他,讓他為你身份的最后一層掩護。也正好用他的懷疑,幫你除去顧知白?!?
“那時候,警方也就假裝中計,表面上全力去跟著邵金庭的那一條線,直到他在一座停車場襲擊了顧知白。”陸司語說到了這里,頓了一下,“那晚,你就一直在我們的監(jiān)視之下,我們也就拍下了你殺害邵金庭的過程。”
當他們實施抓捕時,邵金庭很快毒發(fā),過程迅速,讓他們有些猝不及防。
但是事到如今,陸司語也不好說,邵金庭究竟是活著錄下口供對警方有利,還是他被鄭淮安謀殺致死對警方有利。
陸司語簡述完了整個過程,抬起眼睛看向鄭淮安,他的眼睛很好看,目光卻十分堅毅而冷靜。
鄭淮安聽完他的分析,長長出了一口氣:“原來,那么早,你們就已經(jīng)懷疑到我了……看來,還真的是我疏漏了?!?
陸司語道:“我最早接觸這個案子的時候,看到夏未知早年的經(jīng)歷,推導出可能有男人和外界的因素影響了她。但是我沒有想到,事情遠比我那時候所想的復雜?!?
推動夏未知的男人,不是一位,而是幾位,這些人之中,有人辜負了她,有人愛慕著她,也有人誘惑了她。
正因為這些人以及發(fā)生的諸多事,這些錯綜復雜的關系,各懷心思的人們,才讓這一切的悲劇發(fā)生。
陸司語繼續(xù)推理:“當年,你作為邱老師的助教,自然而然發(fā)現(xiàn)了夏未知和邱老師的關系,夏未知離校出走,找到她的人不是邵金庭,恐怕是你吧……”
鄭淮安點了一下頭,承認了:“那時候夏未知懷孕了,是我陪她去打掉了孩子?!?
這還是第一次,從別人的口中,親口聽到了這件事,陸司語也曾經(jīng)推導過這一點,那段離校出走的時間,夏未知因為墮胎,身體激素的改變,加重了她的抑郁,以致性格發(fā)生變化。
“我想,那時候夏未知的抑郁,讓你想起了你自殺的母親,所以一直對她抱有同情?!标懰菊Z說,“于是,你提出來,除掉邱老師,這時候,你就拉了一直仰慕夏未知的邵金庭入伙……”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這個犯罪組織的最初雛形出現(xiàn)了。
“不是我提出來的,想要殺掉邱老師,是夏未知的心愿,而邵金庭也是心甘情愿去幫助她的?!编嵒窗部聪蜿懰菊Z,“那天在醫(yī)學院的地下室之中,尸池之上,你當時站的位置,就是當年夏未知站的位置,而你的表情,也讓我想到了她……不過,我估計你們那個時候,也是在試探,觀察我吧?!?
陸司語默認。
接近鄭淮安,卻又不直接懷疑和抓捕,因為警方那時候并沒有足夠的證據(jù),但是隨著后來的事,時間越來越緊迫,鄭淮安就逐漸出了破綻。
鄭淮安看著陸司語,淡笑了道:“這么多年,我接觸到的警察不少,真正走到這一步的,你還是第一個?!?
他此時坐在警方的對面,談笑風生,看起來就像是一位斯文的校長,讓人難以想象,就是這個男人殘害過數(shù)十條生命,坐在南城的罪惡之巔。
陸司語繼續(xù):“你毒殺了邵金庭,一旦出國,就等于鏟除了所有的隱患,斷了警方所有的線索?!?
“你放了戴小曼一條生路,一個是因為她和你有舊情,第二個就是你自信地認為她不會出賣你,再三個是給你自己備了一條后路?!标懰菊Z分析著鄭淮安的想法,“只可惜,你的這幾個最后的步驟,讓你陷入了現(xiàn)在被動的局面?!?
正是鄭淮安殺害邵金庭留下了證據(jù),而戴小曼選擇了出賣他。
鄭淮安聽他說到了這里,嘆了一口氣,“我還是,做不到那樣的謀劃啊……”然后他又說,“陸司語,你一定很想知道,為什么謀劃萬千的白鯨,忽然會出現(xiàn)這樣的疏漏。你也一定很想知道,為什么我會和龍進榮合作,為什么當年會發(fā)生519一案,你家人為什么被害,而你的哥哥,又為什么會和自己的仇人為伍……”
聽到他說到這里,陸司語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鄭淮安說得沒有錯,這些問題,現(xiàn)在依然困擾著他。
在桌下,陸司語忽然覺得右手一暖,是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宋文從桌下抓住了他的手。
鄭淮安的神色微微變了,似是陷入了回憶:“都說棋逢對手,我從來就沒有下贏過他。我這種平庸的人,和他相提并論,都是一種褻瀆?!?
聽到了這里,坐在一旁的葉箏忍不住道:“別再演戲了,你不就是白鯨嗎?”
鄭淮安苦笑了,反問他們:“你們覺得,我這樣一個連殺個人都能夠讓你們抓住把柄的人,是你們一直尋找的白鯨嗎?我這樣的人,怎么配做你們警方十幾年的敵手,把你們耍得團團轉?”
陸司語抿著唇,聽他繼續(xù)說著。
無論是審訊室,還是一旁的觀察室,所有人都是默不作聲,一片寧靜。
鄭淮安的聲音繼續(xù):“我想你們警方想要找的白鯨,可能不是我。而是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兩天完結啦,大家想看什么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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