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已經(jīng)不記得他是如何躲過一波又一波的喪尸,回到小區(qū)了。他看著眼前的門牌號,眼眸終于興起了一點光亮。眼前的房屋透著明亮而又溫馨的光,仿佛在為找不到歸途的小孩指路。雖然帶著鑰匙,吳志還是按下了門鈴,想要看到有人為他打開家門。
?!恕?
?!恕!恕?
?!恕!恕?
按著門鈴的手已經(jīng)開始僵硬和發(fā)冷,吳志用力咬著牙,努力打消心中越發(fā)濃郁的不詳感。
也許、也許他們只是出去了一下,所以沒有關(guān)燈——對,爸媽可能突然得到消息去學(xué)校找他和吳媛了,所以他們才走得這樣匆忙……
吳志深吸一口氣,他從口袋中掏出鑰匙,打開了那扇通向絕望的門。
屋里說不上很安靜,在玄關(guān)可以聽到客廳的電視正在播導(dǎo)新聞。走廊中一片黑暗,唯有餐廳的入口處透出一塊光明。吳志甚至有種錯覺,好像下一刻媽媽便會從餐廳走出來,對著他微笑:吱吱,今天又晚回來了?快去洗手準(zhǔn)備吃飯了啊。然后等他走進(jìn)餐廳,便會看到爸爸邊吃飯邊看電視,而吳媛則會毫不客氣地諷刺他可以回來得再晚一點,這樣就可以直接趕上吃宵夜了。
這就是他的家,小小的,溫暖的。
吳志想著,然后微笑起來。他迫不及待地走向那片光明,一如既往地大叫:“我回——”
吳志的笑容凝固了。
這是地獄吧?
媽媽一如既往地對他微笑,她正咧嘴仰面躺在桌子上,倒吊著眼死死瞪著餐廳門口,凸出的眼睛仿佛下一刻便會從眼眶中掉出來。爸爸一如既往地在吃飯,吃的是媽媽,那披著爸爸皮的怪物正在著迷地啃著女人的腹部,口涎流下,與膿水混在一起滴在猩紅的腸子上。
爸爸……媽媽……?
吳志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下全吐出來。
這是夢吧?吳志無法制止地嘔吐,即使吐到最后只剩酸水,仍在那里不住地干嘔,仿佛連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誰來都好啊,來告訴他這是夢吧——
吳志發(fā)出的聲響似乎驚動了吃得正歡的“爸爸”,它抬起了頭,腐爛腥臭的腦袋對著吳志,然后毫不猶豫地拋下了被他啃掉一半的“妻子”——那邊鮮活的“兒子”比較吸引它呢。
吳志踉蹌地后退了幾步,無力地靠在墻上,近乎麻木地看著“爸爸”一點一點地接近。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力氣逃了,也不想去逃。這個世界變成這樣,活下來的人只能面對絕望,那費盡苦心地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
在發(fā)黑的晃動的視野中,吳志看見他那被啃得殘缺不全的“媽媽”似乎也不甘寂寞地“復(fù)活”了,開始用它那殘肢緩慢地爬起來,搖晃著向他走來。
——吱吱,今天又晚回來了?喪尸咧著腐爛的笑容??烊ハ词譁?zhǔn)備吃飯了啊——
吳志閉上眼,緩緩地靠著墻坐下。漆黑的視角中沒有面目全非的父母,沒有絕望的世界,只有最純粹的黑暗。
吧唧,吧唧,吧唧。
“爸、媽?!泵鎸Α案改浮痹絹碓浇哪_步聲,吳志輕聲道:“我回來了?!?
吧唧,吧唧……呲——!
劇烈的油燒聲驀然炸起。一股夾雜著燒肉臭味的熱浪迎面撲來,熏得吳志根本睜不開眼,他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能聽到喪尸如同野獸受傷的低吼聲還有重物砸擊的聲響。一片混亂中,有東西抓住了他的手,那是人手的觸感,不是喪尸布滿膿包的腐爛皮膚。吳志剛想動,就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輕輕地說:“跟我走。”
吳志的眼淚立刻就落下了,他無比順從地被對方帶領(lǐng)著在一片悶熱里奔跑。直到一股清風(fēng)打在臉上,吳志知道他們已經(jīng)出來了,從那個地獄的屋子中出來了。
吳志用手胡亂地抹了抹眼睛,睜開眼睛看向那人。紅色的火苗蔓延至屋外,在背景火焰的襯映下,那人憔悴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別有意義的笑。“吱吱,今天怎么不再晚回來一點,這樣可以直接帶你去吃宵夜了?!?
“姐……”
眼淚不受控制地溢出來,吳媛似乎很是慌亂。
“哎哎,別哭啊。第一次聽到你叫我姐,平時都是五元、五元地叫的啊,就叫一次姐至于哭成這樣么?!眳擎掠昧ε牧伺膮侵镜念^?!俺粜∽咏o我像個男子漢??!”
“姐……爸媽他們……”
“就是那樣了?!眳擎碌男θ菀谗龅?,她的眼睛周圍帶著紅,顯然也是狠狠哭過?!拔一貋淼臅r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能在他們發(fā)現(xiàn)我之前逃開,然后我決定去學(xué)校找你,不過我們好像在路上錯開了。”回想到剛剛的事,吳媛忍不住用腳踹向吳志?!靶液梦一貋淼眉皶r,你小子平時不是很厲害的嘛,關(guān)鍵時候怎么這么沒用!”
吳志沒有像平時一樣躲開,被吳媛踢了個正著,這下子吳媛反而更不開心了。
“怎么,就因為‘爸媽’要殺死你,所以不想活下去了?”
“……不是。”
“不是最好?!眳擎潞诎追置鞯难劬ο袷强创┝艘磺校陨云^認(rèn)真地看向吳志,一字一頓的、像是強(qiáng)行將某種概念烙印在吳志的大腦深處。“吳志你給我記好了,你不準(zhǔn)死——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死,但我不準(zhǔn)你死!你必須活下去,一直活一直活,直到死亡找上了你,而不是你找上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