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數(shù)日,莊公晝寢,忽夢見渾良夫化為厲鬼,被發(fā)跣足,立于床尾,北面而狂叫。
渾良夫:余為渾良夫,叫天無辜!
莊公醒覺,驚慌無措,急使人宣卜史大夫胥彌赦入內(nèi),占其吉兇。
胥彌赦奏道:夢是心頭所想,主公惟恐太后見責(zé),故得此夢,并無大害。
莊公信以為然,情緒稍安。
胥彌赦辭出,回至府內(nèi),謂家人道:冤鬼為厲,身死國危,其兆已見矣。
于是吩咐家人收拾行囊車馬,連夜悄悄出城,逃奔宋國。
蒯瞆復(fù)位二年,晉定公怒其不朝盟主,遂命上卿趙鞅率師討伐。衛(wèi)人恐晉人入城破國,遂群起驅(qū)之,將莊公連同太子疾一同逐出國都,然后遣使往報晉軍。
趙鞅聞?wù)f蒯瞆被逐,無由再伐,只得退軍還國。
衛(wèi)莊公被國人所驅(qū),只得攜帶家眷出奔戎國,卻被戎人殺之,并殺太子疾。
蒯瞆一生,就此作罷。
其后衛(wèi)國諸大夫不迎出公還國,復(fù)立公子般師為君。齊相田成子便以伐逆救衛(wèi)為名,出兵攻衛(wèi),擒執(zhí)般師,更立公子起為君。
齊師既退,衛(wèi)大夫石圃又逐公子起,復(fù)自宋國迎回公子輒。未料子輒剛剛復(fù)位,便又驅(qū)逐石圃;由此諸大夫引發(fā)眾怒,又驅(qū)逐公子輒奔越,復(fù)立公子默繼位,是為衛(wèi)悼公。
自是衛(wèi)國臣服于晉,國力日益微弱。
鏡頭轉(zhuǎn)換,按下衛(wèi)國之亂,復(fù)說楚國再起紛爭。
故太子建之子白公羋勝自歸楚國,每念鄭人殺父之仇,常思以報。只為恩人伍子胥前已赦免鄭國之罪,此后鄭君服事昭王不敢失禮,故此隱忍不。
此后未久,楚昭王薨逝。令尹子西、司馬子期奉越女所生之子羋章即位,是為楚惠王。白公羋勝因見不擁立自己,愈加心懷怏怏。
逾數(shù)年后,有人自吳國來報,說相國伍子胥已被吳王夫差逼迫,自殺而死。
羋勝聞而不悲,反而喜道:伐鄭報仇,此其時矣!
于是遣使入都,向令尹子西求師伐鄭,自愿為先鋒。
子西不愿伐鄭,托辭道:如今新王方立,楚國未定,子姑待我安定內(nèi)部,再行征伐。
羋勝信以為實,乃使心腹家臣石乞筑城練兵,盛為戰(zhàn)具。
未及出師,又有家臣來報:晉執(zhí)政正卿趙鞅率師伐鄭,令尹子西率師救鄭,晉兵乃退。由是楚與鄭伯定盟,今剛班師還國。
羋勝聞報大怒:令尹非但不肯伐鄭,反而救鄭以當晉師,實在欺我太甚!當先殺令尹,然后伐鄭可也。
遂立即遣使前往澧陽,召宗人白善前來,議殺令尹子西。
白善聞?wù)f欲殺令尹,口中稱諾,打發(fā)使者先回,其后于家人道:太子建之死,于鄭人無涉,更與子西無干。我若從公子勝而亂楚,則是不忠于君;若背公子而發(fā)其私謀,則不仁于族。既如此,我其為介子推可矣。
遂棄官祿,遠逃深山密林,筑圃灌園,終身不出。
公孫羋勝久等白善不至,怒道:無有白善,謂我不能殺令尹耶
即命召石乞,密謀商議。
石乞:當年吳公子光所聘專諸、要離,皆智勇雙絕之士,由此手忍王僚,槍刺慶忌。臣聞市南有勇士名熊宜僚,若得此人,可當萬人之用。
羋勝大喜,乃同石乞造訪市南,見熊宜僚拜之,以車載回,禮為上賓,飲食必共,出入必俱。宜僚感其恩待,遂以身許之,愿為公孫勝捐命傾生,在所不辭。
及吳王夫差大會黃池之時,白公勝乃隨越兵之后襲吳邊境,頗有所掠。遂遣使至郢,報說大敗吳師,得其鎧仗兵器若干,欲親至楚庭獻捷。
令尹子西不知其計,由是許之。羋勝便悉出甲兵,裝作鹵獲百余乘,親率壯士千人,以大將石乞、勇士熊宜僚為左右侍衛(wèi),押解入朝獻功。
楚惠王登殿受捷,接受白公勝參拜,深回撫慰。忽見階下立著兩籌好漢,問是何人。
羋勝:乃臣部下將士石乞、熊宜僚,皆伐吳有功者。
遂以手相招,施以眼色,命二人上殿參駕面君。二人舉步升階,忽聽一聲厲喝。
司馬子期:爾等邊臣,只許在下叩頭,不得升階!
石乞、熊宜僚不聽,大步登階,徑入殿中。楚惠王及眾臣未及反應(yīng)過來,二將早就拔出肋下寶劍,石乞來砍子西,熊宜僚直奔子期。
羋勝大喝:你眾人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所帶壯士千人聞命,齊執(zhí)兵器,蜂擁而上。羋勝登階,親縛惠王;石乞已將子西刺倒,擒而縛之,百官皆都驚散。
司馬子期素有勇力,遂拔殿角長戟,與宜僚交戰(zhàn)。宜僚棄劍,奪過子期之戟;子期俯身拾劍,劈中宜僚左肩,血流如注。
熊宜僚毫不回顧,一戟刺入子期之腹,二人攪做一團,雙雙死于殿庭。
子西雖然被縛,毫無懼色,瞪目怒謂公孫勝道:當初你寄人籬下,糊口吳邦,非是我念骨肉之親,召汝還國,封為公爵,何有今日我有何虧負于你,于今反噬父母之邦
羋勝答道:鄭殺吾父,汝卻與鄭講和,則汝即鄭也。我為父報仇,豈顧私恩
子西嘆道:悔不聽沈諸梁之,至有今日之禍,豈非天意!
公孫勝起手劍落,斬下子西之頭,陳尸于朝。
石乞見大事已就,往前奏道:不弒楚王,終是禍害!
羋勝:孺子何罪廢之可也。
命拘囚惠王于高府,欲立王子啟為王。王子啟固辭不從,羋勝竟然怒而殺之。
石乞又勸公孫勝自立,羋勝說道:縣公尚眾,當悉召而殺之,方可穩(wěn)坐此位。
乃引眾下殿,屯兵于太廟。
楚王被囚,令尹與司馬盡皆死難,消息片時傳遍國中,眾卿士大夫皆怒。
大夫管修先起,率家甲往攻白公勝,激戰(zhàn)三日,兵敗被殺。
圉公陽乘間使人掘開高府之墻,命心腹將士從墻穴中趁夜?jié)撊?背負惠王以出,匿于昭夫人之宮。葉公沈諸梁聞變,亦悉起葉邑之眾,星夜至楚。及至郢郊,百姓遮道相迎。
百姓:明公何不著甲胄國人望公,如赤子之望父母,若遭盜賊之矢,民何望焉
葉公稱謝,披掛戴胄而進。將近都城,又遇百姓前來迎接。
百姓驚道:國人望公,如兇年之望谷米,奈何以胄掩面,使人無所用力乎
葉公復(fù)又稱謝,復(fù)又解胄。于是已知民心附己,乃建大旆于車,鼓噪而進。
大夫箴尹本來已受白公羋勝之召,欲率私屬入城,既見葉公大旗,遂從葉公守城。兵民望見葉公旗號,皆大開城門,以納其眾。葉公遂率國人進城,攻打太廟。
石乞三戰(zhàn)兵敗,急扶白公勝登車,逃往龍山。片刻之間,葉公引兵追至,將龍山團團圍住,舉火吶喊。
羋勝嘆道:此可謂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也。
因知大勢已去,自縊而死。
畫外音:公孫羋勝死后,后裔支脈便以其祖封邑為氏,稱為白氏,則白公羋勝,是為羋姓白氏始祖。其后戰(zhàn)國名將白起,便是羋勝后裔子孫。
石乞見家主自盡,大哭一場,埋尸于山后。
剛掩埋已畢,葉公率兵大至,沖上山頂。一場激戰(zhàn)之后,石乞寡不敵眾,終被生擒。
葉公問道:白公何在
石乞答道:已自殺矣。
葉公又問:尸體何在
石乞閉口緘默,堅不肯。
葉公命取鼎鑊,揚火沸湯,置于石乞面前,威嚇道:再若不,當以此鑊烹汝!
石乞仰天大笑:壯士萬死不辭,何懼鼎鑊
自解其衣,跳入鑊中,須臾糜爛。
葉公動容,嘆道:石乞雖然所從不正,亦堪謂世之好漢。
乃聚其骸骨以葬,引兵回城。遂與諸大夫迎接惠王復(fù)位,楚國再次安定。
葉公被拜為楚令尹兼司馬,集楚國軍政大權(quán)于一身。
事件懸疑:今國人所熟知葉公,乃因西漢劉向《說序》中一則寓,名為《葉公好龍》而來,因成冤案。沈諸梁身份高貴,又兼功勛卓著,被封在葉地(今河南葉縣),故被尊稱葉公,也是南陽葉氏得姓先祖。則葉公為何好龍此中有何緣故
歷史真相:沈諸梁初至封國葉地,見彼國地形特殊,南高北低。每到雨季,南面洪水洶涌而下,北面即為澤國。雨季過后,南部高地不能蓄水,卻又變成旱地;由此北澇南旱,百姓苦不堪。葉公立志造福百姓,乃深入實地,調(diào)查研究,提出以陂治水方案。
所謂陂者,就是在農(nóng)田集中村莊,修筑半圓形深溝,形如護城河池,既可防洪,又能蓄水,一舉兩得。葉公體恤民情,組織人力,修筑東、西二陂,由此徹底解決葉地旱澇災(zāi)害。據(jù)《葉氏譜牒》記載:葉公修陂之時,在墻上畫滿水系圖,猶如群龍亂舞。
有賓客見到,不知此乃水系圖譜,便自作聰明道:葉公并非真好龍者。
沈諸梁:客因何而作是
賓客:所謂云從龍,風(fēng)從虎。因圖中雖然有龍,但未畫云霧,以繚繞其身也。
葉公哭笑不得,因而答道:我只想就地鑿渠,引水龍來者,非愛天上之龍也。
(此便是成語葉公好龍故事由來。)
葉公初為塘陂工程之時,便對其部下眾官道:爾等須知,引一龍而為陂池,需人工千余數(shù)額,又需糧萬斛,擾民至重,故不可不慎也。
施工之時,又提醒諸吏:定須愛惜民力,關(guān)心百姓疾苦,不可急于求成,手段粗暴。
既便如此,百官急功近利者亦不在少數(shù),致有敲骨吸髓之事里有發(fā)生。故此葉地百姓便有怨,非議葉公:并非果真好龍!
韓國申不害聽聞葉公引龍鑿渠之事,頗感新奇,便將葉公好龍寫進《申子》一書,就此傳揚開來。至西漢中期,劉向又將葉公好龍寫進《新序》,更加名揚天下。
陳湣公聞?wù)f楚國之亂,立即發(fā)兵侵伐,欲報此前楚國屢次征伐之仇。
葉公請奏惠王,親自率師迎敵,以大夫公孫朝為將。
楚師一出,初戰(zhàn)便獲大勝。公孫朝就引得勝之師伐陳,再經(jīng)一戰(zhàn)破其都城,滅絕其祀。楚惠王命殺陳湣公,設(shè)置陳縣,陳國由此而亡,永遠成為歷史閑話。
畫外音:自春秋早期伊始,陳桓公寵于周王,曾聯(lián)合宋、蔡、衛(wèi)等,共謀伐鄭。其時陳國實力及影響,尚屬強國之流。此后齊國稱霸,陳國多次參加齊桓公所主持諸侯會盟,與齊、魯強國關(guān)系和諧。齊桓公死后,楚國北上爭霸,陳國被迫依違于楚、晉之間。從陳靈公始,陳國歷經(jīng)三次內(nèi)亂及亡國之禍,國勢日趨衰敗。至此只因陳湣公錯打算盤,趁楚國內(nèi)亂之際輕易啟釁,便被楚國令尹沈諸梁及大夫公孫朝攻克,終于亡國。
亦在此時,春秋將終,戰(zhàn)國伊始。葉公凱旋班師,便即告老還鄉(xiāng),歸于故國養(yǎng)老。
楚惠王苦留不住,乃以子西之子寧嗣為令尹,子期之子寬嗣為司馬,以代葉公之職。自此楚國危而復(fù)安,此后愈加壯大。
公元前476年,周敬王姬匄在位四十四年而卒,葬于三壬陵。
太子姬仁繼位,是為周元王。
依照十二諸侯年表,因周敬王去世之后便即大天大亂,諸侯交戰(zhàn),故此后世史學(xué)家便以此年作為劃分春秋、戰(zhàn)國時期分界點。
周元王元年,吳王夫差荒于酒色,不理朝政,又逢連歲兇荒,以致民心愁怨。
越王勾踐以為時機已到,乃命范蠡為將,文種副之,悉起境內(nèi)士卒,大舉親征伐吳。
越國百姓等候此日二十年之久,由是群情振奮,各送子弟至于郊境,泣涕訣別。
父老謂其子弟:此去若不滅吳,不復(fù)相見!
勾踐聚將,約誓三軍:父子俱在軍中,父歸;兄弟俱在軍中,兄歸;有父母無昆弟者,歸養(yǎng);有疾病以告,給醫(yī)藥糜粥!
三軍聞此誓師之辭,皆都歡聲如雷,壯志凌云。
大軍行及江口,范蠡斬有罪者以申軍法,軍心愈加肅然。
吳王夫差聞?wù)f越兵再至,悉起士卒,迎于笠澤江上。
越兵屯于江南,吳兵屯于江北,夾岸列陣。
越王將大軍分為三路,命范蠡率領(lǐng)右陣,文種率領(lǐng)左陣,親率君子之卒六千為中軍。
于是下令:命文種左軍,銜枚溯江而上,以待吳兵,戒以夜半鳴鼓而進;范蠡右軍,銜枚逾江十里,只等左軍接戰(zhàn),右軍上前夾攻。各用大鼓,務(wù)使鼓聲震聞遠近。中軍六千精卒,亦都銜枚下船,聽候?qū)⒘钔粨簦?
三軍奉命,皆都整裝束甲,列于笠澤江岸待發(fā)。
當夜三更時分,越國左右兩軍到達預(yù)定位置,對吳軍形成鉗擊之勢。
勾踐飭令鳴鼓渡江,進至江心,等待命令。吳軍聽到上下游同時鼓聲大作,以為越軍來襲,倉皇舉火,并急報吳王。
夫差驚道:勾踐老兒如此大膽,竟敢夤夜渡江!命分兵兩路,尋鼓角之聲,馳往堵?lián)簟?
吳國兩路水軍方出不久,越王已率私卒勁旅六千,銜枚無聲而至,于黑暗中徑直沖入?yún)顷囍袪I。吳兵主力已被調(diào)走,留守之軍不能抵當,又難禁黑夜之中矢石如雨,于是難分東西南北,只得調(diào)轉(zhuǎn)船頭,大敗而走。
吳國分出兩軍行至中途,忽聞中營大亂,知道吳王被襲,急待回軍援救;但被越軍左右兩路合圍,就地剿殺,將其擊破。一時江上火光沖天,浮尸塞流。
勾踐率軍緊追不舍,吳軍退到?jīng)]溪,一路收容散兵,整頓隊伍,據(jù)溪而守,準備再戰(zhàn)。越王親率中軍逼進陣前,雙方再次展開決戰(zhàn);范蠡所率舟師通過震澤(太湖)橫山,向吳軍側(cè)背包圍,展開攻擊。吳上軍大將胥門巢陣亡,引起中下兩軍動蕩。
吳王夫差與王孫駱見勢不利,只得收兵再退,撤向吳郊。
范蠡與文種見中軍再次獲勝,各率本部軍于笠澤渡江,沿沒溪進攻,兩戰(zhàn)兩勝。越國將士斗志昂揚,乘勝猛追,到達吳城近郊,雙方再戰(zhàn)。
吳國此時只余下軍未敗,奮勇力戰(zhàn),下軍將王子姑曹復(fù)又戰(zhàn)死。
吳王夫差因乘下軍掩護,得以將中軍撤進城內(nèi),據(jù)險而守。
越軍則筑土城于胥門之外,對姑蘇城展開圍攻,持久以戰(zhàn)。
圍城二載有余,乃至周元王三年,吳王夫差二十三年,越王勾踐二十三年。
冬十一月,姑蘇城軍民疲困不堪,無力戰(zhàn)斗,士卒離散,城門失守,越軍進城。吳王夫差見大勢已去,率領(lǐng)王孫駱等眾臣,與衛(wèi)隊乘夜突圍,西上姑蘇山據(jù)守。(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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