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為田部吏,便行使工作權(quán)責(zé),替趙王室收取租稅。眾卿大夫皆都照章納稅,惟有平原君趙勝家臣,依仗主人勢力,過期逾月,仍不前往衙署繳納。
李牧等候月余,又派人往府上三番五次催繳,見平原君府置之不理,于是大怒,便將平原君府中司事者九人哄騙至衙,當(dāng)面說以刑法,皆命牽出門外,當(dāng)街殺之。
國人見平原君家人被斬,觀者無不震駭,并替李牧擔(dān)心。
府吏從人飛報家主,添油加醋,狀告李牧如此無禮。
平原君趙勝聞而大怒,命人傳喚李牧至府,責(zé)問殺人之故。
李牧從容答道:君府吏違法,臣依臣處置,未知錯在何處
平原君:卿豈不聞,打狗須看主人之面
李牧:主人之面,不逾國法。國之所恃者,法也。今臣若放縱君之家臣而不奉公,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而諸侯加兵,趙且不保其國,君安得保其家乎
平原君:雖然如此,然我以國相之尊,不能得保家臣,豈不損我名聲
李牧:臣之所為,恰為得保相公名聲也。
平原君:此何解
李牧:以君之貴,奉公如法,法立而國強(qiáng),長保富貴,豈不善耶
趙勝聞聽此論,轉(zhuǎn)怒為喜,因而嘆道:子識慮非常,實乃將相之才,我為趙相,不可使子屈居下僚也!
遂薦于趙王,用李牧為中軍大夫,使率精兵五千,隨上卿廉頗帳下聽用。
廉頗見李牧貌不驚人,且腿有殘疾,竟被相國親自舉薦,甚為驚奇,遂問其師從。聞?wù)f李牧乃是王敖仙師之徒,不由大喜,離座上前,執(zhí)手大笑。
李牧:將軍大笑者為何
廉頗:師弟,此真乃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也。
于是復(fù)請趙奢至府,師兄弟三人敘同門之禮,置酒歡飲。席間談起天下之勢,提及強(qiáng)秦。趙奢未免提到同門師弟白起;李牧復(fù)說王翦也已歸秦,三兄弟皆都深以為憂。
廉頗忽然心中一動,遂遣家仆,又將藺相如請入府中,四個同門師兄弟歡然相見。
李牧早聞藺相如完璧歸趙及澠池之會故事,羨佩無已,遂以晚輩之禮參拜。
藺相如急伸手扶起,推髯大笑道:雖然年歲大有差別,但既是王敖師叔賢徒,你我便是兄弟以論,此后這前輩二字,必要收起,不可再提!
李牧遜謝,再與三位師兄重新見禮,滿座談筆風(fēng)生。
廉頗命令家人重整杯盞,長吁一口氣道:雖然秦有白起、王翦,趙國更有小兄與趙奢、李牧,并兼賢弟相如,以四對二,復(fù)有何懼哉!
藺相如:雖說如此,秦另有蒙驁、魏冉、司馬錯,齊有田單,皆不可輕視。
廉頗:蒙驁乃齊人,不得秦王信任;魏冉乃是秦王娘舅,恃尊而驕,日將夕矣;司馬錯定蜀伐楚,其勢已盡,便將死也;至若田單,功高震主,其能久乎
藺相如:師兄看人,如同掌上觀紋,弟不及也。師兄亦至天命之歲,猶不服少年耶
廉頗:你欺我老乎
藺相如、趙奢、李牧三兄弟見廉頗佯怒之態(tài),哄然大笑。
鏡頭轉(zhuǎn)換,復(fù)說齊國。
田單相齊,果因其功高蓋世,且又是齊王叔父,齊襄王每次見之,皆如芒刺在背。
一夜朔風(fēng)突起,便即進(jìn)入寒冬,人著棉衣,物罩霜雪。
忽這一日,田單有事外出,經(jīng)過淄水,見有老人徒步涉水,畏寒之甚,上岸后便即抖作一團(tuán),跌倒在地,不復(fù)能行。
田單見狀,急解身上皮裘,披在老人身上,并賜以一雙暖靴,令從人為其穿上。
老人身上還暖,倒地便拜,顫聲問道:公子救我性命,如同再造,敢問尊姓大名
田單不答,點頭微笑,轉(zhuǎn)身便欲上車而行。
老人不肯,只是不斷叩頭:務(wù)請公子賜告,老兒還家,方可向里長說清皮裘來歷。如若不然,便是偷盜重罪,將受刖膝之刑也。
田單聞,心想不錯,于是答道:我乃田單是也。你將此上報,里長不敢為難。
老人大驚:是昔日火牛破燕,光復(fù)齊國,今之國相,田公子乎
田單點頭稱是,回身登車而去,不再回顧。
老者聞知果是國相,連連叩拜,稱謝而去。不過數(shù)日,國相贈裘賜靴之事,傳遍臨淄。
齊襄王聞之不喜,反而怒道:田單收買人心,其心可誅!若不早圖,恐后有變。
階下有個內(nèi)侍,正在持針穿珠。聞聽國君此,驚得一顫,手中珍珠散落一地。
齊襄王:蠢奴!穿珠細(xì)事,亦不能為耶!
穿珠內(nèi)侍:臣非不善穿珠,是震驚于大王適才亡國之語也。
齊襄王:放屁!何為亡國之語
內(nèi)侍跪叩奏道:相國親民,大王何必氣惱不如傳令國內(nèi),嘉獎相國善舉,并說其解裘之舉,甚稱大王之意。則相國之善,大王使其為之也。
齊王稱善,來日上朝,遂當(dāng)眾賞賜田單。
散朝之后,便聞諸大夫相互稱贊道:國相田單之愛人,嗟!乃大王之教也。
聞聽此,齊襄王心氣稍舒,但仍戒心十足。
齊王向邊時有幸臣九人,察觀色,猜出襄王心思,便欲設(shè)計,陷害田單。
時有中大夫貂勃,乃是齊桓公時豎貂族裔;曾堅守莒城六年,因而被舉國稱為賢者。田單表述其有大功于國,薦于齊王,由此得以重用。
九佞于是聯(lián)手,同向襄王獻(xiàn)譖:燕軍伐齊之時,楚王曾使淖齒率領(lǐng)萬人,來助齊國。今齊國已安,王且即位,何不使貂勃為使,往謝楚王
齊襄王然之,遂派貂勃使楚。
楚王明知淖齒殺害齊湣王,是楚國有愧于齊,今見齊使來謝出兵相助之恩,自是過意不去,由是熱情款待,數(shù)月不放貂勃返國。
九佞見此,趁機(jī)進(jìn):貂勃是為相國所薦,今奉命出使,卻滯留于楚不歸,目無國君,是仗相國之勢也。且相國被封安平君后,對大王向無君臣之禮,又內(nèi)撫百姓,外懷戎翟,禮天下賢士,居心叵測,愿王察之!
襄王聞而大怒,便命傳旨官:召國相田單,來見寡人!
傳旨官來至相府,先傳國君之命,然后低語囑道:王發(fā)怒矣,國相速行。
田單聞?wù)f齊王發(fā)怒,不知何故,乃戰(zhàn)戰(zhàn)兢兢,乘車進(jìn)宮。早在午門之外下車,免冠徒跣肉袒上殿,行畢君臣大禮,方才說道:臣有死罪,愿受我王嚴(yán)懲。
齊襄王:卿有何罪
田單:致令大王不悅,便是死罪。
襄王見其謹(jǐn)慎如此,并無不敬,遂道:相國無罪。子為臣禮,吾為王禮而已矣。
田單叩頭拜謝,踉蹌下殿,額上汗出。
貂勃終于擺脫楚王糾纏,還歸臨淄,入宮見駕請罪。
襄王忍怒賜宴,將至酒酣,又喝令傳旨官道:召國相田單,來見寡人!
貂勃聞此,便知道是因自己遲歸之故,齊王欲尋國相罪過。急離座避席,稽首再拜。
齊襄王:卿下拜為何
貂勃:臣有一問。大王因何出此亡國之耶
襄王猛吃一驚,反問道:我何時說過亡國之
貂勃亦反問:王上自比與周文王如何
齊襄王答:不若也。
貂勃:然,臣固知王不若也。若比與齊桓公則如何
齊襄王:亦不若也。
貂勃:然,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周文王得呂尚,呼為太公;齊桓公得管夷吾,稱為仲父。今王直呼安平君之名,非亡國之乎!
襄王聞此,啞口無,但怒容滿面,強(qiáng)忍未及發(fā)作。
貂勃又道:且自天地之辟,為人臣者,誰高于安平君之功燕人興師襲齊,王走入城陽山中,安平君以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擒殺敵將而復(fù)齊,率實乃不世之功也。其若舍君自立為王,天下誰能止之然而計于道義,故棧道木閣,而迎王與后于城陽山中,王乃得下臨百姓。今國定民安,王乃直呼田單,嬰兒之計,不為此也。
齊襄王:卿是也。然則奈何
貂勃:大王遷怒相國,直呼田單之名,非是出于大王本意,必是九臣獻(xiàn)佞之故乎
襄王聞此,默默不語,只微微點頭而已。
貂勃:臣請大王,亟殺獻(xiàn)譖九佞,以謝國相則可,不然國其危矣!
慷慨陳辭已罷,伏闕再拜,放聲大哭。
襄王聞,呆呆發(fā)怔半晌,歷歷往事皆都閃現(xiàn)目前。田單孤守即墨,火牛破敵,存亡斷續(xù)之功,迎接擁立大恩,皆都涌上心頭。
于是亦陪貂勃落淚,并且頓悟己非,乃命:立殺九佞,盡逐其家室,遠(yuǎn)出齊國!
九佞聞此,哀號動地;貂勃見狀,仰天大笑。
齊襄王既殺九佞,復(fù)召國相安平君上殿,當(dāng)面認(rèn)錯道歉,益封掖縣萬戶為食邑。
君臣矛盾得以化解,由此和好如初。
田單將攻翟狄,適聞高士魯仲連在齊,于是過府請教,問其可否。
魯仲連先給田單相面,然后說道:將軍此番若去攻狄,枉自徒勞,不能下也。
田單不以為然道:某曾以即墨破亡余卒,破萬乘之燕,復(fù)齊之墟,天下哪個不知今往攻區(qū)區(qū)翟狄,先生卻斷不下,何小覷人也
于是離座而起,氣哼哼上車,弗謝而去。
當(dāng)年初秋,北攻翟狄,果然三月不克。
眼見秋去冬來,萬物肅殺,征人在外。
田單還國奏報軍情,方進(jìn)臨淄,便聞齊國小兒聚于街巷,皆都傳唱歌謠。其謠辭曰:
大冠若箕,修劍拄頤。攻狄不能下,壘枯骨成丘!
田單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大懼道:若齊王聞聽此歌,我命休矣!
由此忽然想起出征之前,魯仲連所下斷。便不回府,徑直至其驛舍,長揖求問:先生前謂田單不能克狄,田單愚魯,不明其理,請聞其說。
魯仲連見其狼狽情狀,與去時神氣飛揚大不相同,于是笑道:將軍再去,必獲全勝。
田單:卻是為何
魯仲連:所謂彼一時也,此一時也;將軍休問,只管再去,必獲全勝。
田單:先生不說此中道理,田單再也不敢輕離貴府。
魯仲連:既是頂天立地好漢,不可常提當(dāng)年之勇。將軍在即墨抗燕之時,坐則織蕢,立則仗鍤,每日激勵三軍,為士卒倡道:無可往矣!宗廟亡矣!今日尚矣!歸于何黨矣!當(dāng)此之際,將軍有蹈死之心,士卒無求生之念。眾皆感奮,且無退路,自是以一當(dāng)十,神鬼難敵。故聞君,莫不揮泣奮臂而戰(zhàn),此所以當(dāng)初破燕也。
田單:然。但卻敗于翟狄,何也
魯仲連:今將軍東有掖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娛,黃金橫帶,騁乎淄、澠之間;有求生之樂,無必死之心,所以不勝也。
田單再拜:先生一席話,勝過十萬雄兵。
遂告辭回府,其后面君盟誓,還于軍營。
于是厲氣循城,身先士卒,復(fù)現(xiàn)當(dāng)年火牛陣風(fēng)范,親冒矢石以攻,狄城乃下。
鏡頭轉(zhuǎn)換,按下齊相,復(fù)說秦王。
便在田單伐狄之際,秦王再發(fā)精卒,命王剪弟子胡傷為帥,復(fù)出攻魏。
三戰(zhàn)之余,大敗魏將芒卯,取其南陽,置南陽郡,以賜相國魏冉,號為穰侯。因見胡傷善戰(zhàn),復(fù)命其帥師二十萬伐韓,兵圍閼與。
當(dāng)時韓厘王在位,聞秦兵來伐,知道不是敵手,遂遣使求救于趙。
趙惠文王聚集群臣商議:眾卿,是否可救韓國,可各發(fā)高論。
藺相如:閼與道險且狹,猶恐救之不便。
廉頗:上卿之是也。
平原君:韓、趙、魏唇齒相蔽,若是不救,則秦軍獲勝之后,還戈即向趙矣!
趙奢張口欲奏,因見兩位師兄皆曰不可,便即嘿然無。
趙王看出其中關(guān)竅,便待朝散,單獨留住趙奢,問其意見。
趙奢奏道:道險且狹,此不假。但譬如兩鼠斗于穴中,其勇者勝也。
趙王:善哉,賢卿此論。我意已決,便以卿為帥,選精卒五萬,引兵救韓!
趙奢領(lǐng)命,遂引大軍而出。然而只離開邯鄲東門三十里,便令樹壘下寨,就此按兵不動。
諸將不解,紛紛議論。趙奢聞此復(fù)命全軍:有及軍事者斬?。ū炯辏?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