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門口的玻璃櫥窗背后,兩個套著廉價運動服,蓬頭垢面的青年像鵪鶉似的擠靠在一起,抽著煙小聲念念有詞,看清楚倆人模樣后,我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又瞇眼看向他們腳邊堆著的蛇皮口袋,頓時間豁嘴樂了。
這個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很多人可能你不刻意找,或許轉(zhuǎn)個身這輩子就不會再見面,而有些人卻總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悄然臨門。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打死我都不會信,這倆家伙竟然是把連城捶了個烏青眼的民工。
見我眨巴眼睛上下來回打量,兩個小伙也昂頭朝我望了過來,眼神里透著濃濃的桀驁不馴和鄙夷。
沒錯!這倆家伙竟然在鄙視我,盡管我不清楚其中的緣由,他們或許也根本不知道我在幾個小時前曾經(jīng)見過他倆。
我點上一支煙,朝著段磊安撫:“我進去跟他們談?wù)劙桑銈冊僬揖胶歪t(yī)院把該出的證明都辦好,大過年發(fā)生這種事情確實糟心,但別影響正常秩序?!?
走進酒店里,我徑直來到兩個青年面前,微笑道:“倆小兄弟,借一步說話吧?”
“你特么管誰叫兄弟呢,誰是你兄弟啊?!?
“借什么借,啥也不借,想談事就拿錢,沒有一千萬,就算是巡捕來了也不好使?!?
哥倆“蹭”的一下同時躥了起來,像是兩臺年久失修的鼓風(fēng)機一般,說話的嗓門又大又沉,語間還夾雜鋪天蓋地的唾沫星子,其中一個甚至還情緒激動的上前在我胸脯上狠推了一把。
我沒跟他們置氣,仍舊笑呵呵的發(fā)問:“我想問問死者跟你們是什么關(guān)系?憑什么跑我們這兒要賠償?”
“我爹!”
“他爹,我叔?!?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直接從懷里掏出戶口簿,在我臉前比比劃劃:“巡捕都確認(rèn)過的,你不相信可以看看?!?
“巡捕確定過的事情,那肯定是真的,我看不看沒啥意義?!蔽姨统鰺熀羞f向他們,同時輕問:“怎么稱呼啊兩位?”
“少跟我們套近乎,我爹叫張華,我叫張千璞!我是他親兒子?!笨孔筮叺男』镉采膽涣宋乙痪?,抻手將我遞過去的煙盒撥拉開。
這小子皮膚黝黑,濃眉大眼,長得不算有多帥氣,不過透著股子機靈勁,跟我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叫嚷的時候,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始終滴溜溜的轉(zhuǎn)動。
我又看向右邊的小伙笑問:“你呢?
“阿彪!”那青年歲數(shù)比左邊的稍微大一點,粗眉單眼皮,小嘴挺鼻梁,模樣很是清秀,兩人的個頭都在一米七五左右,屬于不高不低的普通人。
哥倆嘴上喊著是兄弟,但看模樣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我估摸著不是表親就是堂兄弟。
我吸了口煙笑道:“你倆還是未成年吧?賠錢這事兒吧,不是不能談,但得給你們家里大人商量著來,這樣吧,死者不是你父親嗎,你把你媽喊過來,具體賠多少,怎么賠償,我們酒店跟她商量?!?
小哥倆對視一眼,叫張千璞孩子虎頭虎腦的低喝:“我媽跑啦,整個老張家就我一個人,有啥事跟我聊就可以,我完全能做主!”
我皺了皺眉頭道:“跟你談也可以,這起意外的前因后果你們都清楚吧?我相信巡捕肯定也說的很明白,賠償是應(yīng)該的,可一千萬不現(xiàn)實,這事兒說穿了跟我們酒店沒有太大關(guān)聯(lián),你們要是能接受,除了安葬你父親以外,我們再拿出來二十萬,如何?”
“啥玩意兒?二十萬就想買條人命?門都沒有,我告訴你們,別覺得有錢有勢就能一手遮天,我們不信邪,你們要是不賠錢的話,我就..我就..”叫阿彪的孩子馬上情緒激動的蹦跳起來,抬腿一腳“咣”的揣在玻璃櫥窗上,當(dāng)即給干出來幾條蜘蛛網(wǎng)似的裂縫。
我瞟了眼櫥窗,笑呵呵的又抽了口煙:“得,現(xiàn)在變成十九萬啦,這塊玻璃一萬多。”
“信不信我告你們?nèi)ィ婺銈儦⑷?!”張千璞氣喘吁吁的指著我干嚎?
我心平氣和道:“小兄弟啊,從這兒出去往左拐,大概一百米左右就是巡捕局,我也挺建議你們過去的,多問問人家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我像你們這么大的時候也喜歡胡攪蠻纏,但現(xiàn)在年代變了,任何事情都講法,二十萬的賠償,我等于是自己血虧,平白替你父親買了個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