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醒來時,見身上披了一件衣裳,羅聞佩已經(jīng)不在書房里了。他起身去桌上看,見一幅帶露的海棠嬌艷萬分,這海棠畫的極艷,又極有姿態(tài),百里安贊嘆之余,也有點感慨起自身來。自己畫了那么多年的死物,竟不如那羅聞佩心中一夕開出來的花更動人。但總歸是自己的目的達到了,百里安想到將這畫送給妙音時,妙音的歡欣,心里就是一喜,將畫卷捧到手里來,思索著稍后見到羅聞佩該如何討要的時候,羅聞佩就恰恰在這個時候進到房里來了。
羅聞佩手上也拿著一幅畫,只是他手上的那一幅畫已經(jīng)裝裱好了,“六皇子醒了?”
百里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在別人作畫的時候睡著,確實有些不太禮貌。
羅聞佩卻不在意這些,他走過來,將手中的畫卷遞到百里安手上,“六皇子的妙筆丹青,我已經(jīng)叫人裱好了?!?
百里安一聽這裱的是自己的畫,還是一驚,“駙馬不必這樣,我這也只是班門弄斧?!贝瓜骂^看桌上那一幅畫,“畫的不及駙馬半分?!?
“六皇子太過自謙了?!绷_聞佩將手上畫軸遞到百里安手上。
百里安這才看那畫軸用的還是辟濕氣的檀香木,又用白色的玉石做軸頭,一看便是花費了心思的。百里安一看就更不敢收了。
“今日受六皇子點撥,無以為報,便只能獻這樣的殷勤?!绷_聞佩道。
“我的畫實在不值得駙馬花這么多的心思,依我所見,駙馬的畫比我的更畫出了花的情態(tài)。”百里安還在推拒。
羅聞佩看眼前百里安低著頭,垂下的眼睫和秀氣的鼻梁顯得他乖巧的很,“我說值得就值得?!?
百里安被他將畫卷塞到手里來,那玉質(zhì)的畫軸還有些沉甸甸的。
羅聞佩見他將畫收下來了,才轉(zhuǎn)頭開始整理書桌上的東西。
百里安一直覬覦著他那幅海棠春睡圖,看到正要將畫收起來,就連忙道,“駙馬——”
羅聞佩手上動作一頓,抬頭看他。
“我想從你手上討一幅畫?!卑倮锇脖е嬢S。
羅聞佩還以為是什么事,聽到百里安要他的畫,就道,“我書房里的,六皇子看上了哪一幅畫,只管拿就是了?!?
能叫羅聞佩裝裱在書房里的畫,不必說,畫的都是極好的,就是當(dāng)朝的大儒看到了,也會心生贊嘆的畫,但百里安偏偏只惦記著那一張,“我想要駙馬方才畫好的那一張?!?
羅聞佩低下頭看自己手上拿著的那一幅海棠春睡圖,不知為何,他心中有些不舍。從擱筆的那一瞬,他就對這海棠喜愛的很,但現(xiàn)在百里安向他討,他又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來。
百里安看他遲疑,就道,“我是真的很喜歡駙馬畫的這一幅畫?!?
羅聞佩聽到百里安說喜歡,唇角便忍不住一彎,“六皇子找我討的,我哪有拒絕之理——只是畫的不好,怕配不起六皇子?!?
百里安今天一天心心念念的就是這幅畫,聽到羅聞佩這樣的話,就有些急了,“我真的特別喜歡!”
羅聞佩望著百里安,臉上笑痕愈大。
百里安也覺得自己是太過心急了一些,但他一下午等在書房,不惜親身示范,不就是為了這一幅畫嗎。
羅聞佩將手中的畫遞給百里安,“能叫六皇子喜歡,是我的榮幸?!?
百里安將畫接過來,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羅聞佩見他連畫卷都顧不得,反而捧著自己畫,心里難得生出些許自傲來。
“多謝駙馬?!卑倮锇驳脙斔福瑵M心想著該如何拿著這畫去給妙音獻殷勤。
“我才要多謝六皇子。”羅聞佩道,“若無六皇子點撥,我怕也畫不出花中精髓來。”
百里安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自以為是羅聞佩是說自己的畫脫胎于他的畫,“駙馬客氣了——駙馬妙筆丹青,天下罕有人及?!?
這樣的夸贊,羅聞佩不知道聽過多少回,但今日聽到百里安這樣贊譽他,他心里便生出一股滿足來。
百里安拿了他的畫,就不好收那裝裱好的畫卷了,他思索再三,將自己的畫遞還給羅聞佩,“駙馬若是不嫌棄,就當(dāng)是我換的?!?
羅聞佩只遲疑了一瞬,就將自己方才贈出的畫卷又收了回來。
百里安還有些不好意思,羅聞佩確實要畫的比他好,自己等于拿了次品換了上品。
“既然是六皇子所贈,那我就收下了。”羅聞佩道。
百里安一心都在想著自己何時混出府,將這畫送給妙音,聽到羅聞佩的話也只是含糊了兩聲。就在他臨出門的時候,想到這畫上還沒有印鑒,妙音那里都是仿品,也不知能不能認出是出自羅聞佩之手,這么一想,他就又退了回來。
羅聞佩將自己原來位子后的那幅江雪孤舟圖給取了下來,轉(zhuǎn)而將百里安的那幅畫掛了上去,走過來看到的百里安有些汗顏,本來江雪孤舟圖正好顯出了書房主人的遺世獨立,換了自己那幅海棠,和房中其他的畫擺在一處,就有些不倫不類了。羅聞佩卻喜歡的很,掛上去之后還在細細品鑒。
百里安道,“駙馬——我還有一事……”
羅聞佩聽到他的聲音轉(zhuǎn)過身來,隨手將原先那幅畫擱在桌子上,“嗯?”
百里安將那幅畫遞出來,“駙馬能不能,按上印鑒?”
羅聞佩看百里安又回來,是為了這件事,他問也不問百里安是要做什么,從柜子里取了印鑒出來,蓋在那畫的下面,“六皇子還有什么要求,一并說了就是。”
“沒事了沒事了,麻煩駙馬了?!卑倮锇材昧水嫞屯顺鋈チ?。
羅聞佩看他走了,才搖首一笑,將印鑒又收了回去。
百里安回了房里,便喜不自禁的將畫擺在桌上欣賞,但一張紙實在是容易破損,需要人裝裱,百里安又不好出去,只能將院子里唯一伺候的白苓叫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