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是特地來請教皇兄的。”百里安道。
四皇子忽然道,“我以為你要問,我這雙腿,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呢?!?
百里安不知該如何作答。
宮里已經(jīng)沒有旁人了,眼前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四皇子扶著扶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只是因為他久坐的緣故,起來時,險些又跌了回去。百里安扶住他的手,才叫他站穩(wěn)。
四皇子望著百里安伸過來的手,眼睫垂的更低。
而后,百里安在四皇子口中,知道了那布偶戲其中的故事——那布偶戲講的是一對姐妹,妹妹受到排擠,姐姐郁郁不得志,后來姐姐拿自己的東西,和妹妹換了一顆金珠。
這是個極簡單的故事,但百里安將此事與多年前的稍一聯(lián)系,就覺得這每一個布偶,都好像應(yīng)對著一個人,“皇兄是在哪里看到的?”
“自己編的?!?
百里安一聽,心中便更加篤定,但看著四皇子奇異的神色,他又覺得難以開口。
“你是不是想問我,舍棄掉的是什么?”四皇子道。
百里安心中若沒有答案,他今天就不會多此一舉的來這里。他來,只是為了求證一件事。
“舍棄掉的,是我?!?
百里安沒想到他會將自己心中所猜想的直接說出來。
四皇子雙腿殘疾是假的,那惠妃將他幽禁在廣和宮里,強迫他戴上金面具,也只是為了掩藏這一事實。
“若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知道——這些年,我受的折磨都是為了什么。”四皇子說的是事實,若不是他見到與自己如此相像的玉真,他也不會生出這樣的懷疑,更不會知道這掩埋許久的真相。
“你跟我說,不怕我……”‘告訴太子’四個字,百里安在說出來之前,想到那三個都剪了線的布偶。
如今惠妃重病未愈,惠妃的癔癥則愈發(fā)嚴(yán)重了……
四皇子果然道,“在我殺了她們之后,再告訴太子,好么?!?
那是一種商量的口吻。
百里安一下明白過來,四皇子會告訴自己的原因了。
“你——”
四皇子因為戴著面具的緣故,金箍勒在他的頭上,露在外面的只有眼唇鼻。他又坐在輪椅上,這個模樣,病弱的讓人想到被圈養(yǎng)起來的牲畜。
誰人能想到,堂堂四皇子,在廣和宮里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呢。
“皇兄,你不必如此,你可以同父皇說,到時……”
“到時什么也不會改變?!彼缇拖牒昧?,皇上衣不解帶的照顧惠妃,其中付出的如許深情,他哪里看不出來。到時他即便說出來,最好的結(jié)果也只是將他還回去,再差些,皇上會將錯就錯。
這樣的事,在旁人眼中,確實是可以原諒的事,但在當(dāng)事者的心里,留下更多的卻是無法諒解的傷痛。
百里安想起剛才見到惠妃時候的模樣,那時惠妃在柳青蕪面前,是何等的面目可憎,現(xiàn)如今卻真的成了個玩偶,任由四皇子擺布。
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相的百里安心情反而更沉重了許多,他現(xiàn)在大可以跟太子去說,但他想起自己第一回去廣和宮的時候,見到的躺在被褥里昏睡的四皇子,那時一個宮女都能叫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和今日所見的模樣截然不同。
但若是不說……
結(jié)果會真的如四皇子說的那樣嗎?
“六皇子去了哪里?”
百里安被這忽然的聲音嚇了一跳,驚醒過來,發(fā)覺自己從廣和宮里出來之后,不知不覺竟走回了長樂宮。
汝煙一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娘娘剛才還在問你呢?!?
百里安抬腳正要走進去,見宮外站著兩個面熟的宮女,但那又不是他長樂宮的人,“她們是?”
汝煙看了一眼道,“玉真公主方才過來了,見你不在,就在里面等著?!?
百里安想到在紫微宮里哭成淚人的玉真公主,一時心里也有些復(fù)雜。
他若是不知道此事吧,頂多也就安慰安慰玉真公主,但他現(xiàn)在知道了這件事,玉真公主若是在他面前哭……
百里安想著想著,就走了進去,見柳青蕪和玉真坐在一起,兩人正在說話額樣子。
柳青蕪見到他回來,起身站了起來,“皇兒去了哪里,我讓汝煙找了你許久?!?
百里安道,“在御花園里轉(zhuǎn)了轉(zhuǎn)?!?
御花園大的很,幾個宮女?dāng)嗍钦也贿^來的,柳青蕪便沒有再追問,只看了玉真公主一眼,“公主有話要同你說?!?
百里安看玉真公主,比起那天大哭大鬧的玉真公主,現(xiàn)在的這副沉靜模樣,實在是有些叫人憐惜了。
柳青蕪進了寢宮里,百里安看著玉真公主道,“你母妃身子好些了嗎?”
“上午醒了一回?!庇裾婀鞯难廴€微微有些泛紅,不知道為德妃哭了幾回了。
百里安正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的時候,就見玉真公主道,“我今日過來,是想同皇弟道個歉?!?
百里安聽到后一句,嚇了一跳。
“從小我便任性,叫你處處包容?!庇裾婀髅骖a清瘦了些,較之從前在宮中驕縱的脾氣,她已經(jīng)變了許多,“上次大婚,我讓你替我前去,皇弟竟還應(yīng)允我——太子哥哥教訓(xùn)的是,整個宮里,也只有母妃和你待我最好,我卻……”
百里安想她應(yīng)該是因為德妃的事,才生出了這么多憂思,他確實氣了玉真一段時日,但此事本來就怪他,是他聽了柳青蕪的勸誡要去冒這個險,“現(xiàn)在不是沒事嗎。”
玉真公主被百里安一碰到面頰,就忍不住低低哭泣起來。
“太子知道了,也不會說破的?!卑倮锇驳?,“這些日子你一直住在駙馬府,我也沒有機會問你過的如何?!?
羅聞佩確實是個正人君子,玉真公主在駙馬府多日,深居簡出,和在宮里沒有太大區(qū)別。若說有不同,也只是少了百里安的陪伴。
“皇弟,對不起。”玉真是好臉面的人,她能主動認(rèn)錯,百里安哪里會去為難她。
百里安溫聲安慰了幾句,玉真公主才止住眼中濕意。
百里安念著四皇子說,要取德妃性命的話,就又問了一句。
玉真公主雖強忍下眼淚,但百里安還是看的出來,德妃這一次真的是病重了。
“母妃睡夢里一直捂著腹部,像是痛苦的很了,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我叫她,卻怎么也叫不醒?!?
百里安知道是四皇子耍的手段,但若真的叫他如愿……
“若母妃不在了,我……”
百里安見玉真公主這副模樣,心里愈發(fā)復(fù)雜起來。
四皇子和玉真……他寧可今天沒有去那廣和宮,也寧可不知道四皇子的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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