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后宮中浮沉幾十載,對于帝王的禁忌是一清二楚,如果今天發(fā)生的是其他誣陷事件,或許還有轉(zhuǎn)彎余地,可是一旦跟巫蠱扯上一星半點兒,別說是皇后妃嬪,就是皇太后,也絕對討不了好。
因此,自打太后進來昭明宮后,一直都是保持沉默,皇后跪下請罪,皇帝親口詢問于她,她都沒有說話,直到蕭充容對她拼命磕頭求情時,她才出聲打破屋里的安靜,道:“王恒,你適才說,用來鎮(zhèn)靨二皇子和四皇子的那兩個偶人,是用紅木所制?哀家記得,這種木料,極其名貴,除了蕭充容那兒,其他宮里可有使用?”
王恒拱手道:“回太后話,臣已和尚宮局的人一一清查過,凡是賞給各宮的木料,俱一一對數(shù),只有翠微宮,缺了幾角紅木。另,這四個偶人,上面寫的咒語符文亦是有所不同,此項非臣之所專,皇上和太后若想了解更深,可召太常寺的人過來垂詢?!?
下之意,這四個偶人是分別出自兩個人的手筆,至于用途和目的……不用再細問,隨便想想都能想得出來。
太后一掃那四個又被整齊歸放在托盤上的偶人,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看來,蕭充容是保不住了。幸好三皇子還小,人偶上面的生辰八字并不是皇帝的,三皇子還能保得住。于是太后道:“這事兒關(guān)聯(lián)太大,就由皇帝決斷吧,哀家不好擅議。不過,既然皇后的昭明宮也出了這檔子事,是不是應(yīng)該也讓太子過來一趟。畢竟太子是東宮儲君,這些事兒,不該瞞著太子,終該讓他通曉一二?;实壅J為呢?”
“姑母?!”蕭充容停下瘋狂的地作,忽地抬起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依然端坐在椅子上的太后,那依稀跟她有兩三分相似的眉眼,還是一副淡然無波的神色。蕭充容忽然感到很冷,一股透心的寒意從心底最深處竄起,慢慢地流遍了全身,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驚恐,全身劇烈地抖動起來,只是仍不死心地喚道:“姑母,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姑母……”
王恒低下頭,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的地板磚,好像上面突然開了一叢鮮花,吸引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看得十分全神慣注。
宇文熙則是挑了挑眉,跟太后對視了好一會兒,然后又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蕭皇后,緩慢地點了點頭,道:“太子近日學業(yè)繁重,此事又關(guān)系甚大,為免太子分心,就不用傳他過來了。待會,朕會親自說曉于太子”
太后道:“皇帝所甚是,就依你之吧?!?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太子的地位并沒有被動搖。張德妃的表情最明顯,眼中的失望幾乎是滿溢而出,貴妃則是有些不憤,似乎很是氣惱,其他妃嬪亦是神色各異。沈茉云為了不讓自已顯得異常,選擇了繼續(xù)低著頭顱,插在發(fā)間的步搖輕輕顫動,流蘇搖晃,遮住了她的眼神。
只要太子還是太子,皇后,就仍然是皇后。
蕭皇后靜靜地跪在地上,低垂的眼眸閃過了一絲欣喜和放心。
宇文熙掃了一遍屋里的所有人,最后將注意力放在軟癱在地上、臉色灰敗的蕭充容,想起那兩個偶人,心底驀地涌出殺意。他冷冷地盯著蕭充容,道:“充容蕭氏,喪德失行,敗壞倫常,竟使以巫蠱之術(shù)行此大逆無道之事,罪無可恕。今廢其充容之位,貶為庶人,然憐其入宮多年功苦勞高,賜白綾一條,全其體面。拉下去。”
“是?!焙脦讉€太監(jiān)上前,將正在哭鬧不休的蕭充容,哦,不,應(yīng)該是庶人蕭氏拖了下去。
“不,不,皇上,我是無辜的,我真的沒有咒殺二皇子……唔!唔!”蕭充容瘋狂地搖頭叫喊,卻被人一把捂住嘴巴硬拖了出去。掙扎之中,蕭充容衣飾發(fā)髻凌亂不堪,狼狽無比,一雙保養(yǎng)得宜漂亮的雙手又抓又撓,十指血流不指,散落了一地,卻也無人會再在意這一點。
沈茉云看著這一幕,心底有些發(fā)寒,手不由得有些顫抖。這就是皇權(quán),讓你生就生,讓你死就死,沒有道理,沒有公平,這個時代的規(guī)則就是如此。
“至于三皇子……”宇文熙皺了皺眉,視線轉(zhuǎn)了一圈,正想開口,卻被太后打斷了。
“三皇子就送來壽康宮,哀家這把老骨頭,照顧一個小娃娃還不成問題。”太后說道。
宇文熙有些不愿意,可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合適的人,只能同意了:“朕一會兒就下指,將三皇子抱去壽康宮,由母后照撫。”
太后“恩”了一聲,便不再說話,繼續(xù)沉默。
解決完了蕭充容,宇文熙才又看向蕭皇后,神情冷靜得近乎殘酷,道:“皇后行事頗覺,妄以婦人媚道挾之,惑于巫咒,上不能承天命,其上寶璽,今后退居昭明宮?!毕肓讼耄值溃骸爸忧槊?,皇后一切供奉如法,無異上宮?!?
“母后,你覺得這樣可好?”皇帝說完了,這才去問太后的意思。
太后神色不動地點了點頭,道:“皇帝是一國之君,你做主就是了?!?
蕭皇后低頭聽罷皇帝和太后的話,才行禮道:“謝皇上恩典?!眳s是滿心苦澀,自覺說不出的苦楚,此時她才后悔當日不應(yīng)該讓秋雪將偶人放進長樂宮,她應(yīng)該更婉轉(zhuǎn)一點,將偶人放到二皇子或者四皇子那兒,再誣陷淑妃,豈不是更好?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蕭皇后只希望這場風波,不會影響到兒子的地位。今天她只是被軟禁在昭明宮,被迫讓出寶印,卻還留著皇后的名份,只不過是看在她親生兒子是東宮太子的份上。如果她的兒子不是太子,蕭皇后相信,等待她的,至少會是一道貶她為庶人的旨意,就跟蕭充容一樣,從此冷落宮門,生死無人知曉。
宇文熙又看了一眼蕭皇后,似乎有些不忍,便道:“皇后起來吧?!?
這才有一名宮女上前參扶起蕭皇后,并助她坐下。這番體貼,并沒有讓蕭皇后的臉色好看一點,反而顯得有幾分諷刺。這頭捅了人家一刀,轉(zhuǎn)過頭幫對方擦了擦流出來的血跡,就想著別人對你感恩戴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