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東京的生意一般,以及并不如何靠散客支撐,再加上空間有限。所以在這個大家聚餐的周六,過了中午的飯點,勉強經(jīng)營了兩桌以后,玲子便直接歇了業(yè)。
菱紅說道:“哦呦,到底是老板娘啊,說關(guān)門就關(guān)門,真瀟灑哦?!?
“我看你就是羨慕嫉妒恨?!碧仗赵缭绲倪^來,在一邊叼著煙嘲諷,說完,他根本不給菱紅反擊的機會,問道,“葛老師,王老板什么時候過來啊?哎,你個老小子看我大哥大干什么?沒事兒我可不敢打電話,王老板要收拾我的呀。他一個人打一群人,我要被他塞花盆里的呀?!?
葛老師無語凝噎,他發(fā)現(xiàn)陶陶就愿意往小東北身邊湊,然后還害怕,害怕還要湊,搞不懂,實在搞不懂。最多最多,也就是介紹了金美林一家的生意給陶陶做,又送了一塊浪琴手表。
“早上我碰到他了,他說有事情去浦東的工廠看看。約的五點半,他是今天做菜的,要做二十多道菜,還有燉菜,肯定要早回來的呀。估計一會兒就來了?!?
玲子招呼道:“行了啊,都別閑著了,早上把菜都買回來了,趕緊,都動手幫忙收拾收拾,等王老板回來就直接做了呀?!?
說是干活,但一幫人就沒有干活利索的。當然以前玲子在日本當端盤子當服務(wù)員,菱紅也在那邊的拉面店打工,陶陶自己是賣海鮮賣出去來的,葛老師也是苦日子過來的人,要說起來,他們其實也都能干活的。
但是他們一幫人湊到了一起,那就糟糕了。一會兒笑笑,一會兒吵吵,這幫人能干好活就怪了。雖然確實也算是幫了一些忙,但實在的不多。
還得是有人使喚,店里的廚師小和尚,和小文、小琴兩個服務(wù)員,他們?nèi)瞬攀歉苫畹闹髁Α?
王回來的時候是兩點多,看到的就是玲子等人圍著一張桌子嘻嘻哈哈,另一張桌子坐著小和尚三人,玲子等人手里的活沒什么進展,小和尚三人做的倒是飛快。
“王老板回來了,趕緊趕緊,沒一會兒人都要來了的呀?!绷嶙诱泻糁?。
“你手里那把韭菜要是再擇,可就不剩多少了?!?
“哦呦,光顧著說話,都忘記了啊。”玲子起身把韭菜扔到一邊,那是一點兒不好意思都沒有,嘴上還再催促著,“韭菜嘛沒有再買就是了,快做菜吧,爺叔也要過來的,七十歲的人了,燉菜要軟爛入味的呀。”
葛老師說道:“你又買酒了啊,小東北?!?
“夜東京有偷酒賊,我一箱酒放在這里,一個月就要見底的。今天人多,酒要夠的呀?!?
“我?guī)湍憬又憧烊プ霾税?,定好的五點半,不好讓人家久等的。”葛老師才不管什么偷酒賊呢,他權(quán)當沒聽見。
王將抱著的兩箱茅臺放在桌子上,招呼道:“小和尚。”
“就等這天呢,王老板?!毙『蜕邢喈敺e極。
“去切小料吧?!?
王師傅挽起袖子,陶陶很狗腿的弄了個圍裙出來給他系上……
菜是當真不少,東坡肉、醬肘子、頓小雞等等,有肉有素,有熱有涼,煎炒烹炸全齊活。也不用旁人幫忙,實際上旁人也幫不了忙,只會越幫越忙,王就帶著小和尚一起忙活著,需要長時間烹飪的菜,都架在幾個灶上做了起來。
在飯店專業(yè)的廚房中,王做的菜當然還要更好吃的。正如他同汪小姐講的火候,一方面是時間,另一方面,自然就是灶的火焰猛烈程度。飯店的灶,比起自家的灶,溫度更高,升溫更快,這也是飯店做菜比家里更好吃些的關(guān)鍵。
菱紅說道:“王老板,羊肉串要烤一些的呀。總是聽他們說,哪怕夜東京的羊肉串用了跟你一樣的腌制方法,烤出來的也沒有你的好味道。咱們認識這么長時間,我還一次都沒吃過的呀?!?
“對對對?!备鹄蠋煆娏腋阶h,“你手藝不能浪費了,要烤一點的呀?!?
見王的目光看過來,玲子說道:“冰箱里還凍了一些,是……哎呀,小和尚,冰柜里的羊肉串是什么時候的?”
“前天串的,還有幾十串?!?
“凍過了,味道總是要差一些的,就算是讓我烤也沒有多特別。不過你們愿意吃,那就烤了吧。把肉拿出來化一化?!?
王沒有拒絕,繼續(xù)忙活著……
忙碌的時間總是很快,雖然約定的是五點半,但是清閑的周六,大家也沒什么緊要事,都提前過來了,四點半的時候,一幫人就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過來。
“王老板,錢都在這里了。”郵票李一手一個皮箱,進門就打問著到了廚房。
“好久不見啊,李老板?!?
“別別別,李老板我還不習(xí)慣呢,郵票李,叫我郵票李就好?!编]票李給王晃悠著兩個箱子,“不看看的呀,王老板?”
“不用,找地方放著就好了,麻煩你了?!?
“哦呦,不麻煩的呀,王老板。你看看,這不是你老遠從香港給我?guī)Щ貋淼氖直韱??還有那個包,我老婆喜歡的不得了。是麻煩你了啊,王老板,去香港還想著我?!?
“都是朋友嘛,千萬別那么客氣,你們先坐著,我先把羊肉串烤了就炒菜?!?
“不用我?guī)兔Π???
“等著吃就行?!蓖鯏[了擺手,拿了羊肉串準備出去燒烤。
才一出來,就看到阿寶打開著店門,一個戴眼鏡的禿頭老人先走了進來。
“你就是王老板吧?你好啊?!?
“他們都叫你爺叔,我也隨著叫了,爺叔好?!蓖踉趪股喜亮耸?,同老爺子握了一下。老爺子的手比較溫?zé)?,枯瘦中也透著力量,算是老當益壯?
“我可是聽說你的事了,生意做的好啊,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賺出了如此的身家,了不起啊?!?
“是祖宗福澤庇佑,爺叔高看我了。說到底,我現(xiàn)在賺錢靠的也還是賣傳下來的調(diào)料,總有暴露出去的那一天。僥幸至此,難得長久啊?!?
“謙虛了,我聽說了你的動作,建立起了調(diào)料廠,豐富了產(chǎn)品,打響了名頭,有沒有祖?zhèn)鞯恼{(diào)料都不打緊。你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配方泄漏之前做不成,你也是身家百萬,有退步的余地??梢悄阕龀闪?,從此就是大道通天嘍……”
“借爺叔吉,爭取走上通天大道?!蓖跤謱χ浜蟮陌汓c頭,招呼道,“你們先坐啊,都嚷嚷著吃羊肉串,我先把羊肉串烤熟就去炒菜,現(xiàn)在四點三十五,五點半以前保證結(jié)束?!?
“不著急的,慢慢來?!卑毢c頭。
“慢可不行,很多菜還是要趁熱才好吃?!?
王如此說了一句,便拿著羊肉串去了店外燒烤。室內(nèi)廚房的排風(fēng)還不足夠,不如上海九月的風(fēng)。
小小年紀的金寶并不知道那么多,他只知道屋里來了生人,嘻嘻哈哈的說笑他也不懂。所以他來到了外面,搬著玲子專門在店里給他留著的一個小凳子,守著燒烤的王。他的雙手撐著下巴,期待著。
雖然凍過的肉,確實影響口感,但是燒烤的香氣卻是一點不差的。多少吸引了一些臨時起意,想要來吃燒烤的人們。每當這個時候,小胖墩都會站起來說‘今天不營業(yè)’,每一次,他都會得到王的夸獎……
自從家里有錢,金寶媽媽就忙起來。金寶平日里都是跟著葛老師一起,偶爾也被輔導(dǎo)一些作業(yè)。這時候?qū)W生的課業(yè)也沒什么,尤其二年級的小豆包,整天就是玩。他開朗起來以后,生活堪稱豐富。
偶爾同家住附近的同學(xué)一起玩耍,其他時候,在葛老師的樓里就很豐富。他可以坐在陳老師旁邊,寫寫畫畫,他也可以去孔老師家里,學(xué)學(xué)鋼琴,同樣也可以去跟著史老師學(xué)學(xué)曲。
夜東京的人,因為王老板、葛老師的關(guān)系,再加上金寶自己也不討人厭,這邊呆的也很好。夜東京已經(jīng)成了他的小飯桌,反正夜東京也沒生意,他在這邊還挺自在……
正當王同小胖墩有一搭沒一搭閑聊的時候,一輛出租車停在了街對面,汪小姐上身一件格子襯衫,穿著一條寬松的牛仔褲,踩著回力的小白鞋,臉上戴著的自然是王老板贈送的那一個眼鏡。
汪小姐并沒急著過來,她在馬路對岸,一手橫抱胸前,一手支撐,修長的手指摩挲著下巴,看著在那里對她微笑著燒烤的王。
她終于走過來,王很識趣的問道:“在看什么?”
“我在想,你穿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的那一身衣服,在繁華的黃河路燒烤,會是一副什么樣子?!?
“當然也是這個樣子,只不過是面前圍了很多飯店的服務(wù)員,他們都是給吃飯的老板排隊。你來的剛好,吶,新鮮出爐的羊肉串。不過我先聲明,今天沒想烤羊肉串,是菱紅他們吵著吃,肉是凍過的,有些影響口感。不好吃是肉不行,可不是我技術(shù)不行啊?!?
汪小姐接過了幾串,嘶哈著吃了一口,驚訝的看著王:“真的不錯的呀,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燒烤,雖然我也沒有吃過多少次?!?
“少吃一些,還有其他的菜呢?!蓖鯇⒖竞玫难蛉獯诺奖P子上,又將炭攏到一邊。
“這是誰家的孩子啊?”
“我調(diào)料廠廠長的兒子,叫金寶。金寶,叫人?!?
金寶一樣是嘶嘶哈哈的吃著羊肉串,已經(jīng)是花了臉,聽見王的話,抬頭就是嘟嘟囔囔的問好:“姐姐好?!?
“你也好呀,真有禮貌?!蓖粜〗阊b著童音,揉著小胖墩的腦袋。
小胖墩仰頭,露出著憨厚的笑容。
王輕輕的踢了小胖墩的屁股:“你也少吃點兒,別的菜還沒做呢?!?
“知道了,王老板。”小胖墩才不多吃呢,這飯店門一推開就是香味,他早等著呢。
“走吧,汪小姐,進去坐一會兒就開飯。”
“等等,這是一千塊錢,你拿好。我不知道眼鏡多少錢,我知道肯定不是六百塊。”汪小姐從兜里掏出了單獨放置的錢,“我報上去了,不過他們沒說不讓收,也沒說讓收,只說最好還是清清白白。哎,你別說不要啊,我就這一千,還是跟我爸要的呢,再多我也沒有了啊?!?
王笑著搖頭,接過錢揣進兜里:“回頭我給你開個收據(jù),掛號信發(fā)到27號?!?
“那倒是也不用?!?
“有備無患嘛,你說你給我錢了,我說你給我錢了,那別人說你沒給,咱們怎么說的清?行了,進去吧。”王嘖了一下,“你就這么在27號混的?”
“什么?”汪小姐站在那里,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給你開門啊,王老板?!毙∨侄站秃苊靼?,顛顛過去拉開了夜東京的大門。
“你看看,要跟金寶學(xué)習(xí)的?!?
“就你小機靈?!蓖粜〗愫眯Φ倪^去揉著金寶的腦袋,“進去吧。”
“汪小姐來了呀,快來快來。哦呦,羊肉串也好啦,辛苦啦王老板,來來來,大家先吃著。爺叔牙口不好,拿一串嘗嘗味道嘛就算了?!?
玲子十分熱絡(luò),上前招呼汪小姐,也從王手里接著東西,笑的那叫個燦爛,她在盡著地主之宜。
“我來的最晚呀,爺叔好?!蓖粜〗阋矡峤j(luò),大著嗓門,同人們打著招呼。
她現(xiàn)在還是很得意的,帶她的師父是直接領(lǐng)導(dǎo),做業(yè)務(wù)嘛有阿寶這邊的不少單子,總的來說是比較美滿如意的。所以她哪怕實際上跟其他人都不很熟,卻是也不耽誤她熱鬧說話,她不怎么關(guān)注別人的。
當然別人卻是都很給汪小姐的面子,她說的話就從來沒掉到地上。正如爺叔說的,沒人看汪小姐,都在看27號。另一方面,這里的人都是阿寶的朋友,汪小姐幫助阿寶許多,又是公門中人,哪怕汪小姐十分自我,也沒人會說什么。反而只會說,汪小姐真實。
眾人在這邊吃著羊肉串閑話,王進了廚房開始炒起菜來。
夜東京的客人不多,卻是有四個灶,將燉菜拿下來悶著,王叮叮當當?shù)乃膫€灶一起操作,叮咣掄大勺,一道道炒菜陸續(xù)出鍋。
又讓小和尚弄著燉菜上去,王這邊手腳麻利,四個涼菜很快拌好,直接出鍋。如此做好了二十幾道菜,也不過才五點二十分。
一幫人又弄著幾張桌子拼到了一起,成了一個大長方桌,眾人分做兩邊。不喝酒的在后,喝酒在前。爺叔在一邊,另一邊則是小文小琴小和尚小胖墩。沒有讓誰跑去單獨吃飯,都在一張桌子上。
阿寶舉起著酒杯:“來來來,感謝王老板盛情款待,大家一起喝一杯?!?
玲子好像不愿意的說道:“哦呦,是王老板在夜東京盛情款待好吧。王老板嘛手藝是極好的,但是我們也是忙前忙后,夜東京下午都歇業(yè)了好吧,有生意都不做的。”
“那得敬老板娘大方,不僅生意不做,今天吃的菜也全是老板娘采購的。不過你讓我掏錢,我可沒有啊?!蓖跣χe杯邀酒,“來來來,喝酒喝酒,爺叔,你慢喝啊。”
大家熱熱鬧鬧的,小胖墩都弄了汽水湊熱鬧。
做的菜大家都嘗過了,驚艷已經(jīng)過去了。大家對王老板一致的最高評價就是,王老板可以開一家大飯店,肯定紅紅火火。爺叔也說,又多了一條退路。這個手藝,走到哪里都不怕。
走到哪里都不怕是對的,但是‘這個手藝’卻是錯了,畢竟他王某人行走江湖,一向奉行藝多不壓身,他手藝可太多了……
王沒有忘了感謝跑腿的人,他舉杯說道:“寶總,郵票李,我敬你們一杯,謝謝你們幫忙?!?
“哦呦,王老板客氣的呀,剛才還同我講要我不要客氣,現(xiàn)在你倒是客氣上了?!?
郵票李笑道,“不過要說起來啊,是你王老板運道旺嘞。寶總我們哪個沒交過學(xué)費?寶總第一次買電真空從我手里買的,我知道的呀,他當時一百五買了六千塊。后來電真空增股,一星期的時間,價格腰斬,寶總賠了三千塊,那可是八七年呀,萬元戶都找不見幾個的時候。
王老板嘛就厲害了,大家閑聊說話,直接就要買十萬,后來又加了十萬。三月到九月,半年時間變一百萬。這運道好了,干什么都賺錢。”
阿寶笑著點頭:“王老板確實讓人羨慕啊。”
“哈哈哈,那就把我的運道分給大家,大家一起發(fā)財,喝酒喝酒?!?
汪小姐笑道:“哦呦,王老板好大方的呀,運道都要給大家分享。”
“這東西玄之又玄,誰知道是不是真有呢?”
王瞥了眼正因他的話而眉來眼去的阿寶和玲子,說道,“如果真有運道,我想我這半年時間賺這么多,運道應(yīng)該很厚,祖宗保佑的也好,給大家分去應(yīng)該也綽綽有余的呀。好了好了,不聊這些神神秘秘的,趕緊喝酒,汪小姐不能喝,你就多吃一些,我就跟你說我做菜好吃的不得了,看你吃的多香啊,沒騙你吧?”
“舉半天了,你快喝酒吧?!蓖粜〗愕淖炖锖芏鄸|西,她嘟囔著,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她此時不很雅,別人卻隨著王的話都看著她。
王哈哈笑,又是同阿寶等人喝了一杯。
阿寶問道:“王老板,香港那邊怎么樣?”
“挺好,不過要我看,盛極而衰,現(xiàn)在也是最后的巔峰了。地方小,發(fā)展就受限??康亩际墙鹑?、服務(wù)業(yè)來支撐。但是說到底,金融終歸是要落到實處的,資本的游戲,是需要廣大的勞動人民辛苦勞作的。
我覺得再有十年,香港就要衰落了,或者說是發(fā)展放緩。相對而,我們內(nèi)地是有更廣闊的發(fā)展空間,等基礎(chǔ)打好,后勁也要更足,有更快的發(fā)展速度?,F(xiàn)在就是一個激變的時代,以后這種變化只會越來越大,改天換地也不為過。對咱們來說,那就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爺叔笑著說:“王老板對我們很自信啊。”
“因為我不是在預(yù)測,而是在陳述事實?!?
“聽你的意思,你不太喜歡金融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