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辰不置可否,敲擊著桌案繼續(xù)問話:“夫人認為,天道大,還是人道大?”
楊陵原本在算計怎么撇開自己讓朱淳正一個人去干活,狠狠落落他的面子,可聽了姜元辰敲擊桌案的聲音心神忽然一靜。這是鎮(zhèn)魔清音吧?伏明長老最常用的一種音律。
這種音律不是什么惑人幻術,僅僅是讓人放松心神用以靜心悟道。
在鎮(zhèn)魔清音的作用下,謹夫人不假思索說:“我等乃神靈,自是天道最尊。天生萬物以養(yǎng)人,人無一德以報天。人道不過是天道一環(huán),豈可跳脫其外?”
楊陵想了想,謹夫人所雖然有些偏激,但也算不得什么過錯,但師弟為什么刻意詢問這些?
姜元辰將靈果放回果盤,道:“本尊對夫人的果園很好奇,夫人可否帶我等去果園看看?本尊想要取取經,看看夫人是如何培育這些靈果的。”
“不錯,貧道也很好奇,到底夫人有何種手段!”楊陵雖然不知道姜元辰發(fā)現了什么,但此刻也只能附和姜元辰的話。最后,還將下面那些散修一并扯上:“想必,諸位同道也很好奇吧?”
隨后大家一起起哄,謹夫人無奈之下只好帶著所有人前往荊棘山的果園。
“好一片靈園!”楊陵法眼觀望,卻見園中十數種靈果樹郁郁蔥蔥,或是灼灼盈花,或是碩碩鮮果,此地的靈氣比起山頂會場居然還高了一籌。
不少修士當眾吸納靈氣,靈氣若煙霧一般被他們吞服吐納。
姜元辰不自覺用袖中遮掩鼻孔,問道:“夫人乃是草木之靈出身,那么在吞吐日月精華之前,想必也曾經吸收過走獸腐尸的養(yǎng)分吧?我曾聽聞,凡間農家常用這種腐爛之物做肥料?!?
謹夫人似乎明白姜元辰的話中之意了,,謹慎說:“妾身不曾離開荊棘山,不曾了解那些凡人做法。不過萬物歸入大地,我等花草樹木之靈的確也曾經因此得了一些養(yǎng)分?!?
隨后,謹夫人補充了一句:“天地萬物,皆是天生地養(yǎng),死后歸藏大地而化作花泥肥料?!?
“天地和眾生的和諧嗎?”姜元辰笑道:“天地若輪,眾生身處這個巨大的輪盤中,生與死的不斷交替?夫人是這個意思?”
“沒錯,每個人在天地之中都有著自己的角色?!敝敺蛉藫崦恢旯麡涞臉淙~:“大地恩養(yǎng)了眾生,眾生最后回歸大地,這種自然的協(xié)調便是我的道。”
“那夫人覺得,人族的尸體和飛禽走獸的尸體可有二致?”
“皆是天地而出,自然無有區(qū)別。”
楊陵目光一凝,頓時明白姜元辰所問的到底是什么了。莫非他是懷疑——
姜元辰輕輕搖頭,似有感嘆,不知道是對謹夫人還是楊陵,亦或是身后那群修士們說道:“我道門理念,天人合一。人道本是天道一環(huán),自當平衡天地而不該以人道壓天道,自詡驕子。但同樣萬物有靈,凡智慧有靈之物所行所做,自有本心我執(zhí)操控,此乃人道,別于天地自然道?!?
諸修聽這位太虛道宗的巡察使絮絮而談,漸漸也被他的話語吸引。
“昔年仙神之爭,在本座看來便是兩者理念之爭。神道居延天神欲要確立天地正統(tǒng),以天地法而統(tǒng)御眾生,忽視了眾生人道自由超脫之念,故而有此爭斗。后神道沒落,人道大興數百年而自行衰敗。何解?”
一句話,將諸位修士問住。
楊陵道:“人道大興,六欲出,七情亂,各有私心,故而秩序崩亂。我道門諸位先人觀天之道,證人之心,以天人合一之理念撥亂反正。欲成私欲而禍害蒼生者,為魔道。欲為一己之私妄議天道,高呼逆天之者,為魔道。為一己長生私欲而毀天滅地者,為魔道。此后,道門開純陽歷而有如今盛世,斷末法時代之禍?!?
“不錯!”姜元辰撫掌道:“道友所甚是。天心最慈,恩養(yǎng)萬物,我等不思回報天地,豈能損天地而全自身?!?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余。此乃前人對天人兩道的解釋,但天人之間,自有平衡。如何把握這一個平衡度量,才是我等所要追求的天人合一?!?
木青漪明悟:一味掠奪天地精華,非但是斷了后繼之人的路,同樣也使得自己劫數重重。而若是一味順天而行,卻又有幾人愿意舍了自己道果,全了他人的功行?修士和天地,既是相互依存也是相互對抗。順應天道大勢,而又在逆流之中為自己謀取利益。
“天地若淵海,道者若行舟,一味逆行或者一味順流,最后都難以證了大道?!苯较铝私Y論,轉而對謹夫人說:“夫人認為人道當尊于天道之下,不外乎是將人族等有靈之物和木石草芥之輩同視。如此,豈有萬物有靈,豈有生命之貴?天地若輪盤,而我等道者超脫的便是這個大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