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間烏云籠滿,瑟瑟的陣風將每一片雪花,都吹的比刀鋒更利。
雷霆閃耀昏暗,映入血泊中幽淵的視線里,像是走火入魔時的影戲,透著一種莫名的魔力。
最后映入眼瞳的,是喚作陳語生的少年的面孔,總是今日里諸多不幸運中例外的一件好事。
三百余載的歲月,對修者的生命不算長久,但也不算短暫。
唯一讓幽淵有些可惜的是,陳語生按照北疆凡間的計法,才剛剛是男子的及冠之年,還沒來得及開始自己的人生。
他與自己在這里死去,未曾經(jīng)歷人世繁華,實在有些令人難過。
可即便是幽淵,也已經(jīng)沒有力氣在做任何事情,只能望著天穹上的雷霆,平靜等死。
人力終有盡。
哪怕她是幽淵,未來擁有著堪比太玄冥帝的成長層次,現(xiàn)在終究還是有極限的。
天間無盡的雷霆如瀑布肆流而下,將整片夜與看不見盡頭的十萬雪山盡數(shù)籠罩,匯聚在一點落下,就要將幽淵與陳語生化為飛灰。
陳語生在得意回眸一瞬之后,便已經(jīng)體力不支昏迷。
昏迷或許于將死之人,未必是一件壞事。
“若是有來世,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幽淵緩緩說道,也不知道不遠處的陳語生能否聽見,便靜靜閉上了眼眸。
天穹之下,第一道雷霆落下。
僅僅是最弱的一道天地威壓,便足以將陳語生和幽淵殺死,將整個雪村崩滅成飛灰。
轟!
一道震耳欲聾的爆裂聲,自那道雷霆中響起,隨之便是一聲清脆的劍鳴,好似將落下的雷霆割裂。
幽淵感應到了一個熟悉的靈勢,于是睜開了眼。
果不其然,那個手持‘無垢劍’與‘絕心劍’的明三姑娘,正展開了陰陽道樹,周天的靈勢重新凝集。
那道黑白雙劍凝成的道樹,竟是將一道道雷霆擋下,護住了他們二人與雪村余下的生靈。
“真是狼狽啊,認識你這多年,還是頭一次見你這樣兒?!?
明風鈴的聲音頗帶打趣,但面容卻很是緊繃,顯然以她的實力哪怕面對頭幾道天地威壓,也極為吃力。
若非她體質(zhì)特殊,能夠同時修煉‘有情道’與‘無情道’,施展出陰陽道樹這等逆天之法,以現(xiàn)在的境界絕無可能擋下雷霆。
但即便如此……
“你怎么來了?”幽淵再度勉強出聲,更是虛弱。
“何故如此,我們沒救了,莫要在搭上你?!?
否則那位劍冢的黎少宗主與彼岸紅塵的小圣女,恐怕都該難過了。
聽到幽淵此,明風鈴心情復雜的回頭看了她一眼。
難不成虛弱重傷,還會影響幽淵的道心?
顯然,她認識幽淵這么些年,那是不可能發(fā)生的,那么幽淵是因何被影響了道心?
明風鈴若有所思的深深看了一眼,離幽淵極近正在昏迷中的陳語生,覺得定然與這人脫不了關(guān)系。
“真是……沒誰了?!?
明風鈴心中感慨一句,隨之喊聲回應道。
“不用擔心,我又不是自己來的?!?
她心知肚明,幽淵引來的天地威壓,絕非同齡人能夠抗衡的,哪怕是那位道公子與禪子都不行,何況是她。
但同齡人中,有一個例外。
她二姐與姐夫的女兒。
明月。
作為浮生永劫體的明月,擁有著不亞于幽淵的天賦與實力,同樣是這個浮生天地的異數(shù)。
最重要的是——
“與天地抗衡求生,恐怕沒有誰比她更有經(jīng)驗?!?
天間烏云里的雷霆,已經(jīng)凝成了雷海。
無數(shù)道威壓借著雷霆轟下,不過幾息,明風鈴便已經(jīng)堅持不住,眼看就要敗下陣來。
一道純白色的光芒,將天穹刺穿,斬斷了無盡雷海。
強大而圣潔的白色光芒下,那名純白色的少女正凝望著天地,潔白的眸子下寧靜而淡漠的眼眸。
天地威壓凝成的劫難……
她見慣了。
……
……
十萬雪山的夜過去,大抵又過了兩個時辰,連風雪都寧靜下來。
已經(jīng)騰出手的明風鈴,御劍落在幽淵身旁,開始同時給幽淵和陳語生治療,利用強大的靈力緩解他們的傷勢。
幽淵稍微恢復了些許氣力,眼眸微合。
她這才想起明風鈴剛才說的是什么意思。
的確,作為天棄之人的她,時刻受到天地排擠,若非自創(chuàng)了瞞天修法,恐怕三百年前就死在了天地威壓凝成的劫難之下。
但即便有此功績,她依舊不算是對天地劫難最熟悉的人。
這道‘殊榮’永遠屬于浮生永劫體。
浮生永劫體是浮生大陸無數(shù)年來,最為神詭的一種體質(zhì),無論是強大還是神詭,只看它以浮生天地來命名,便可見無雙。
偏偏浮生永劫體活著,不僅永遠被天地所排斥,每一次進境更是只能依靠戰(zhàn)勝天地劫難來實現(xiàn)。
浮生九劫,一重一生死,第九道天地劫難堪稱十死無生。
自浮生大陸有歷史記載以來,除了那位‘浮生妖主’,每一任浮生永劫體都死在了九道天地劫難之下。
換而之,沒有誰比浮生永劫體要面對‘天劫’的次數(shù)多,也沒誰比浮生永劫體面對‘天劫’更加困難。
——在應對天地威壓所凝成的‘天劫’這件事兒上,浮生永劫體是專業(yè)的。
而今,有那位明月姑娘的幫襯,起碼這天地威壓凝成的劫難,倒是被擋下了,無論是她和陳語生,還是十萬雪山的生靈,總不至于死在天劫之下。
“你們怎么來的?”
……
……
少頃后,明風鈴已然將幽淵和陳語生,安置在了雪村中殘存的屋室,但眉宇間的憂慮沒有化開。
已然擋下天地劫難的明月,同時出手救下了雪村中尚且活著的人,暗中感慨這些人命大。
在有至強境修者出手的戰(zhàn)場,且這般天地威壓凝劫的境況下,都能活下來的人,著實是些有大運氣的凡人。
可惜的是,終究不可能是全部人。
明風鈴在屋內(nèi),依舊沒有停止給兩人治療,傾盡了太清宮所教導過的諸多醫(yī)修手段。
問題在于,幽淵這邊兒好說,陳語生那邊兒……有點兒難辦。
“我太清宮是五域第一大宗,底蘊豐厚自是尋常人難以想象?!?
最后一枚‘千里一線’就在太清宮。
這次本已合宗的明風鈴,在得知幽淵遇難的消息后,便立即利用秘法探明兩人位置,然后帶著明月出關(guān),方才趕得及。
“消息是天璇子給你們的?”幽淵沉思片刻,想到了這一點。
明風鈴點了點頭。
這也得虧幽淵和陳語生,在最初時拖延下了冬山和鐘十三,讓天璇子與北疆諸多天驕有了逃命的時間。
雖說也是鐘十三托大,但天璇子作為中州有數(shù)的年輕天驕,做事與布足道風格近似,向來不會托大。
天璇子在逃離戰(zhàn)場的第一時間,便利用秘法,立刻聯(lián)系了菩提城、瑤池和太清宮,然后被明風鈴得知應下。
語間,靈力不斷的明風鈴額頭已然沁出汗水,眼眸中透著些焦躁與無奈。
她停下了幽淵的治療,但對陳語生的治療卻不敢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