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帶她來的這片山林四周都是蔥蔥郁郁的林子,樹林濃密的地方在夏日里格外陰涼,熱氣都被隔絕在外,今日陳妤穿的就是輕薄透氣的絹和紗,被山風(fēng)這么一吹,便覺得有些冷了,發(fā)絲早就已經(jīng)被汗水打濕,涼意從頭皮處絲絲的就往里面滲入。
她連忙將自己佩戴的佩巾解下來,將發(fā)絲上的汗水給擦拭掉。
她擦拭著發(fā)絲,聽到林子里時不時有山猿的鳴叫聲傳出,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楚國林子里的動物遠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豐富,方才楚王所獵殺的獵物中還有不少的花豹和猛虎,茂密山林之中有虎豹相當(dāng)正常,她也曾經(jīng)聽說有山下平民不慎被那些老虎捉了填肚子的事。
四周寂靜無聲,風(fēng)吹過,帶起一陣樹葉的沙沙響動,便顯得更加死靜了。
四周樹木參天,她又一個人在這里,那些楚王的衛(wèi)士和寺人還沒跟過來,陳妤難免的有些害怕。
她從馬上爬下來,自己去那邊的草地里撿了一塊趁手的石頭,她身上沒佩劍,有個石頭能不能起到實質(zhì)的作用不好說,但是好歹能夠給她自己壯壯膽。
至于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楚王,陳妤是半點都不指望他了。
她等了一會,發(fā)現(xiàn)沒有出現(xiàn)什么嚇人的猛獸,實際上連只兔子都沒有跑出一只,陳妤想起老馬識途的典故,就去拉那匹馬,這匹馬已經(jīng)長成了,即使不是老馬,應(yīng)該也能記得來時候的路。
陳妤手指才碰到馬韁,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一聲巨大的象鳴,那馬立即被嚇得一聲嘶鳴,兩只前蹄高高揚起,她見狀連忙放開,自己幾步就跑到一邊去,楚國女子所穿的結(jié)衣為了達到顯示身材苗條纖細的效果,當(dāng)真是纏得雙腿有點緊,她步子一大,差點就摔在地上,幸虧陳妤眼疾手快按住一旁的樹上,才沒有倒在地上。
聽得一陣腳步聲和衣料窸窣聲響,楚王竟然自己從林子里出來了,他見著陳妤按著樹面前保持著平衡,臉色比方才更難看了。
楚王在林子里,但也僅僅是在林子里罷了,他將近二十年里被人拒絕了兩次,一次是太保申在云夢澤要鞭笞他,他懇求太保申給他這個國君留些臉面。第二回便是眼前的這個中原女子。
他這一回被她拒絕,心中當(dāng)真不好受,失望憤怒或許還有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他很生氣。
他走到林子里一來想要自己靜靜,二來也是惡作劇似的想要嚇嚇?biāo)?,中原的公女哪里到過這種地方來,若是真害怕了,自然就會想起他來,原本也只是想嚇嚇?biāo)?,誰知道真的響起象鳴來!
“噯?”陳妤眨眨眼睛,看著從林子里跑出來的楚王,楚王盯著她,眉頭緊緊蹙起。她站好了,“吾子出來了?”
“方才……那馬受驚,跑掉了。”陳妤伸手指指方才馬狂奔而去的方向開口說道。
話音剛落,象鳴又響了起來,這一次比方才更加凄厲。
楚王蹙眉,“怪了,平日象甚少有敵手,怎么這一次會叫的這般慘?”
陳妤聽到他的話,不明所以的聳聳肩,她還只是在楚國見到了現(xiàn)代只會在動物園里看到的大象,對于大象的習(xí)性她并不清楚。
“對了,我們要怎么回去?”陳妤問道。
馬跑掉了,追也不可能去追回來,怎么回去也成了問題。
“等會就有人來了,”楚王道,“寡人既然已經(jīng)先行,哪里會有武士不跟上的道理。”
陳妤尚未成年,甚至沒有長成,他也不可能帶著她去野外做什么香艷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标愭フf道,她沒打算趁著這個機會逃走,她還沒和公子完商量好,這個冒冒失失走掉說不定會被從林子里跑出來的老虎吃掉。
果然,如同楚王所說的那樣,很快一隊武士趕來。
“你們隨寡人都去看看?!背趼犞且呀?jīng)相當(dāng)明顯的野獸搏斗聲和嘩嘩不停的水聲,有些迫不及待。
他才獵殺了許多猛獸,但是將近二十歲的年輕人精力最是充沛,就是方才那一場盛大的殺戮,也沒有將他的體力消耗太多。
“唯!”武士們拱手道唯。
楚王看了看陳妤,“你就在這里吧?!?
陳妤下意識的一激靈,武士就這么幾個,其他的還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來,武士們自然是重點保護楚王,她恐怕就是個捎帶的,留在原地還不如跟著楚王好點。
楚王再怎么喪心病狂,也不會把她丟出去喂老虎吧!
“我跟著吾子一同前去?!标愭フf道。
楚王聽了她的話有些驚訝,不過他也只是驚訝那么一瞬,“那便來吧。”
陳妤沒想到楚王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說話,她心里盤算了一下要是自己勸說楚王放自己回去成功的幾率有多大。
她想著楚王也是個男人,不會留著一個無情拒絕他的女人。
楚人生長在山水之間,早就鍛煉出一手的在山林求生存的本事,她看著前面開道的武士熟稔的將那些雜草灌木除去,開辟出一條道路來。
林子的那邊是一處水澤,楚王讓陳妤靠后,陳妤半點都沒有猶豫的就往后退了幾步,隔著幾棵樹,眾人看到水濱邊的場景,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只成年象劇烈晃動著腦袋,它長長的鼻子上咬著一只鱷魚。
那鱷魚體積也大,長嘴死死咬在大象的鼻子上。
這種情形,自幼和水澤打交道的楚人們一望就明白了,怕是這頭大鱷一早就潛伏在水中,等著獵物,這頭象在水澤之處飲水,便被這鱷從水下偷襲了。
楚王見此情形,嘴邊出現(xiàn)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給寡人矛。”
聽到楚王這話,陳妤瞬間就明白了楚王要做什么,楚王要去親自獵那只大鱷,陳妤心驚膽戰(zhàn)的看著那只體積龐大的鱷,又看了一眼楚王從武士手里接過的青銅矛,楚人的鑄造技術(shù)堪稱一絕,就是中原恐怕也沒有楚人這般好的鑄造兵器的手藝。
“……”看著楚王大步就向那條鱷走去,陳妤嘴唇動了動究竟還是沒有將話說出來。
眼下風(fēng)氣男子重武,尤其貴族男子,更是從小勤學(xué)六藝,六藝中的御和射便是為了上戰(zhàn)場做準(zhǔn)備的。哪個貴族男子不能精通這兩項,那真的是前途堪憂。
楚人的尚武之風(fēng)比中原更加濃烈,她見著楚王那那只大鱷開刀,她也只能在一邊看了。
“那只象是母象吧?”她定睛看了一眼那頭被鱷魚纏住的可憐大象,回頭問身邊的武士。
武士看了她一眼,黝黑的面龐下奇異的透露出一抹詭異的紅,他顯然聽不懂陳妤說的雅,嘿嘿笑著摸著后腦。
“……”陳妤見著武士這樣,轉(zhuǎn)過頭去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個俗語如今也可以用在楚王身上,楚王此時像極了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獵人,口里咬著一段不知道從哪里折下來的木枝,手里持著矛,貓著腰拂開水濱那足足有半人高的蒼蒼蒹葭,那邊鱷魚死死咬住大象的鼻子,完全沒有察覺到還有個人從那邊緩緩的渡過來。
噗嗤一聲利矛入肉的聲響,那些武士都壓制不住的大聲喝彩。
鱷魚體型龐大,而且皮厚,若不是臂力過人,就算拿著矛也傷不了鱷魚一分一毫。
“彩,彩!”楚人武士們高聲喝道,“國君勇武!”
在渚宮呆了這么一個多月,陳妤多多少少都學(xué)了一些楚,當(dāng)身邊除了一個寺人其他人都是楚人,陳妤也只有學(xué)那么一些了。
“不會有事吧?”陳妤瞧著鱷魚從狩獵者瞬間成為獵物,掙扎濺出的水花快要將水邊的蒹葭給拍落,這架勢怎么看都有些嚇人。
“無事無事?!蹦莻€原先對著她臉紅的武士嘿嘿笑道,他偷偷的看了陳妤幾眼,好好欣賞了一下美人。
楚王把這個女子帶出來,武士們就算有些想看她,也不敢當(dāng)著楚王的面,這會正好方便他們和這個美人說上幾句話。
陳妤的楚語并不好,下意識的就會說雅,那些武士雖然聽不懂,但是都會對著她瞧,順便傻笑兩聲。
“……”陳妤干脆不開口了。
鱷魚在水面掙扎了一會沒了動靜,殷紅的血從傷口涌出來,將水面上染成一片猩紅。
武士們將那條死鱷拖上岸,開始當(dāng)著陳妤的面將鱷魚扒皮破肚掏腸子。
鱷魚的那身皮還是很有用處的,剛死沒多久的鱷魚最好扒了,武士們手里分工合作,一起合力將鱷魚皮完整的剝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