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水聲,隱約的水聲拍打著海岸,模模糊糊鉆進(jìn)我耳朵里。我只覺得頭疼欲裂,睜開雙眼抬頭。
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渾濁的灰色天空。不是陰天的灰暗,那濃郁的黯淡,仿佛是天空的本色。我的視線緩緩垂落,就看到了大海。海水也是灰色的,看起來就像一望無際的暗色綢緞,在徐徐浮動。
然后是沙灘、巖石、土壤。統(tǒng)統(tǒng)都是灰色的。甚至在石頭旁邊,還有一兩株弱小的植物,也是灰色的。
這是一個灰色的世界。我到底掉到了哪里?掉到了那顆……星球上?
我坐起來,發(fā)現(xiàn)偌大的沙灘上,只有我一個人。除了海浪聲,這個世界安靜得像沒有任何氣息。
穆弦……去了哪里?
想起他山呼海嘯般掃平一切的精神力,想起他在藍(lán)色光芒中宛如沉睡的容顏,我心頭一痛,升起個可怕的猜測,他不會……隨著精神力消失了吧?
不,一定不會。
我壓下心頭的痛楚,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衣衫還算完好,身上也只有幾處輕微的擦傷——穆弦保護(hù)了我。
眼前的沙灘碎石嶙峋,一望無邊。遠(yuǎn)處隱隱有樹林和山脈。宇航服顯示這里空氣質(zhì)量良好,我打開面罩,呼吸還算順暢。
高一腳淺一腳的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的腳跟已經(jīng)開始隱隱作痛,但忍著繼續(xù)往前走。我一定要找到穆弦??墒侨f一他沒有掉到這顆星球上,我該怎么辦?
心里想著他,恍恍惚惚的走著。終于,來到了一道蜿蜒的小溪旁,它也是灰色的,鑲嵌在同樣灰色草地中。我用宇航服自帶的微型探測針試了一下,水質(zhì)居然可以服用。我早已口干舌燥,掬起一大捧水,咕嚕嚕喝了起來。
喝了水,我感到筋疲力盡,頹然倒在草地上,望著蒼茫的天空發(fā)呆。如果他也在這個星球,一定離得不遠(yuǎn)??晌以撏膫€方向走?
“呃……”
背后忽然傳來一聲沙啞的呻吟,那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可于我耳中,簡直就跟電閃雷鳴一樣震撼。
我心中涌起難以喻的狂喜,猛地轉(zhuǎn)身,卻只見一塊巨大的灰色的巖石,立在山坡下。巖石背后,躺著個高大的人。
穆弦!
我跌跌撞撞跑了過去。
近了,更近了。那人身上的宇航服被燒得灰黑破碎,面罩也脫落在一旁。我一下子撲倒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胳膊,看清了他的臉。
我僵住了。
灰黑的痕跡,難掩英俊的容顏。那人的濃眉擰在一起,眼睛也緊閉著,還沒清醒過來,但顯得十分痛苦。
居然是易浦城?為什么不是穆弦?
我模糊想起他的飛船當(dāng)時也被穆弦的精神力波及,所以他也跌落到這個星球了?他怎么沒死呢!禍害遺千年!
我一下子站起來,心里的憤怒和失望難以喻??此€昏迷著,我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掉頭就走。
剛走了幾步,我心中就閃過了個念頭,停下來。
他昏迷著,毫無防備。
如果他醒了,第一件事,就會殺了我和穆弦。
我轉(zhuǎn)身看著他,有些僵硬的站了片刻,下定決心,快步又走回他身邊。
他沒了動靜,也沒再發(fā)出呻吟,只是胸膛隱隱起伏著,應(yīng)該是又暈了過去。我在他身上翻了一會兒,居然沒找到手槍和匕首——也許是他跌落星球時已經(jīng)掉了。
我只好從旁邊撿起了一塊沉重的石頭,對準(zhǔn)了他的腦袋。
深呼吸……我要砸死一個人,要活活砸死他。他可能會腦漿崩出血肉模糊……我把心一橫,強(qiáng)迫自己不想了,閉上眼,手里的石塊狠狠砸落——
“咚!”一聲重重的悶響,我感覺到自己的心都隨著那聲音猛烈的顫了一下。
“??!”一聲痛呼響起,我猛的睜眼,看到易浦城的頭部已然鮮血淋漓,而他一只手捂著頭,突然開始猛烈的咳嗽……
失敗了!沒把他砸死,還把他砸醒了!
我無比沮喪的想,自己真是病急亂投醫(yī),他是半機(jī)械人啊,怎么砸得死啊!
無論如何不敢砸第二下了,我慌忙把石塊一丟,轉(zhuǎn)身就跑!
“??!”我剛起身,就感覺到右腳腳踝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瞬間難以動彈。我腳下不穩(wěn),被他拽著撲倒在地。
我嚇得魂飛魄散,顫巍巍的轉(zhuǎn)頭,看到易浦城一只手還摁著額頭,一只手抓住我的腳踝,正抬頭看著我。鮮血淌了他一整臉,看起來森然可怖。
“易浦城你放開!”我吼道。
他的濃眉再次擰在一起,起身逼近我,眼睛又黑又亮,竟像是在認(rèn)真打量我。我看著他臉上的血就害怕,把頭扭到一邊不看他。過了一會兒,卻聽到他開口了。
“我們認(rèn)識?”
我一呆,轉(zhuǎn)頭看著他。
他探頭四處看了看,嘴里還在問:“怎么不說話?這是哪里?”
“……我不知道這是哪里,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蔽铱粗鸬?。
他用手捶了捶腦袋,松開我的腳踝,從地上抓起一把草,壓在額頭的傷口上,狐疑的又看向我:“你剛才叫我易什么?”
我一愣,小心翼翼的喜悅從心頭升起——他不會,難不成……
八成是失憶了。
他強(qiáng)我弱,以他的性格,根本不需要偽裝失憶騙我。不知道是腦子被我打壞了?或者是在太空中被穆弦攻擊的時候撞壞了。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嗎?不知道他的記憶多久會恢復(fù)?
“……易浦城?!蔽乙粫r想不起對策,只好如實(shí)答道。
“易浦城?”他緩緩重復(fù)自己的名字,沉思片刻,銳利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臉上,“還有呢?”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們一起乘坐一艘客運(yùn)、客運(yùn)飛船,你坐在我前排,我只聽到你的名字。后來飛船失事,發(fā)生什么我就記不清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我,我盡量讓自己的眼神顯得清白無辜??杀凰@么盯著,實(shí)在讓人心頭發(fā)虛。
對視片刻,他又問:“你是什么人?”
“斯坦星的平民?!蔽掖鸬?。
他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我的說辭,只是上下把我打量一番,居然笑了,“長得還不錯,看來老子運(yùn)氣不算太差。落難還有美女陪?!?
他流里流氣的語氣讓我心生厭惡,勉強(qiáng)沖他笑笑,心里打定主意——等他下次睡著,我就偷偷溜走?,F(xiàn)在要是跑,一是跑不掉,二是他會起疑。畢竟正常女人落難,誰會愿意離開同伴?我要是走了,豈不是暴露我跟他有仇?
這時,他又摸了一把額頭:“為什么我在流血?”
“可能是撞的吧?!蔽壹傺b疑惑的答道。
他看了看身旁那塊大巖石,上面濺有血跡,點(diǎn)點(diǎn)頭:“過來幫我包扎?!?
我沒辦法,硬著頭皮正要走過去,忽然看到他的目光移向我身后,而后就聽到背后的小溪里傳來一陣淅瀝的水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從水里踏了出來。
我的心猛的提了起來,飛快轉(zhuǎn)身——
一個衣衫破爛的高大男人,捂著額頭,從溪水中站了起來??∧樋雌饋懋惓In白,眉眼更顯烏黑,黑得觸目驚心。
穆弦!
我的喉嚨瞬間仿佛被硬塊堵住,巨大的喜悅蓬勃而出,幾乎要將我吞沒。什么危險,什么易浦城,都被我丟到九霄云外。我用盡全身力氣跑向他,而他站在原地,漆黑的眸像是一潭幽深的水,定定的望著我沒說話。
我?guī)缀跏亲策M(jìn)了他的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腰:“穆弦!穆弦!”我根本沒有其他語,只是反復(fù)的叫他的名字。
他全身濕漉漉的,冰冷極了。可我管不了了,把臉往他懷里埋了又埋,淚水模糊了視線:“你沒事!太好了!”
再次感覺到他柔韌的胸膛、有力的臂膀,我整個人瞬間松弛下來。
可我抱了他一會兒,發(fā)覺他并沒有回抱我,而且異常安靜。我腦子一個激靈,反應(yīng)過來——易浦城還在背后!穆弦一定是戒備著他!
我立刻踮起腳,把嘴湊到他耳邊,用只有我們倆才能聽到的輕微聲音說:“易浦城失憶了。”不用我說更多,他肯定知道這是個機(jī)會!
然后我抬頭看著他。
意外的是,那雙幽冷的黑眸并沒有看向易浦城,而是牢牢的鎖定我??吹轿姨ь^,那眼眸中明顯閃過怔忪,然后烏黑的眉頭輕輕蹙起,他緩緩的開口:“你是……”
我是?
我腦子一懵,就聽到身后易浦城的聲音傳來:“美女,你情人?兄弟,知道這是哪里嗎?”
我僵硬的轉(zhuǎn)身看著易浦城,聽到身旁的穆弦淡淡答道:“不清楚。你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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