灃哥兒自失了黑背將軍,便一直悶悶不樂,連著送來的那只小貓兒,他也不并很喜歡,不許它睡黑背將軍的窩,也不許它玩將軍的玩具。
那是一只草編的蚱蜢,采茵摘了湖邊的長草編了給灃哥兒玩的,叫他給了將軍,將軍正是活潑愛玩的時候,咬著這只草蚱蜢拖來拖去,使了很大力氣似的,往外頭花園子里去玩,見著真蚱蜢也要去撲,那東西卻會跳,一跳起來,把它嚇的跑回屋子里,縮到床底下,怎么叫也不肯出來。
灃哥急了,它叫將軍的怎么能這樣膽兒小,拿細竹棒扎了草蚱蜢,在將軍眼前一上一下的晃,逗得將軍去撲咬,短短的腿往后用力,猛得一下?lián)渖蟻恚粨渲退χ舶蛦鑶杞小?
如今那只草扎的蚱蜢還放在它的小窩里頭,里面還有一件灃哥兒已經(jīng)穿不下的舊棉衣,他就蹲在窩前,擺弄一會兒蚱蜢,又把這東西放回去,把手背在身后,依舊去寫字讀書。
院子里頭好幾日沒他的歡笑聲,采薇心痛的直嘆氣,她因著這付性子,雖也結(jié)仇,到底還是交好的多,找了同她要好的丫頭一通咬耳朵,很快就打聽出來,結(jié)香叫她娘老子送到莊頭上去了。
攆出去的丫頭,再怎么也進不得院子了,還是紀氏親自發(fā)的話,連當灑掃丫頭都不成,雜役房里都當不得差,既能送到官哥兒跟前,娘老子也是有些臉面的,沒成想女兒叫打發(fā)了出來,往后連親事都不便說了,只好把她送到莊頭上去,也不必在家里落人的眼。
采薇聽了打鼻子里頭哼出一聲來:“該!這下作東西!”罵是罵的,卻沒人敢說紀氏一句不是,還勸了灃哥兒別再惦記著黑背將軍,小貓也一樣圓滾滾的,拿手指去碰它,它還會躺下來,四只爪子一并抱住人的手,喵喵直叫。
灃哥兒卻只不喜歡它,看也不肯看,明沅知道將軍是再要不回來了,除了她,那些丫頭婆子,連著明洛明湘也都來勸,不過是只狗兒罷了,若是不喜歡貓兒,再去求一只狗就是了。
只怕對紀氏來說,也不過是只狗,玩物罷了,還較得什么真,她賞了吃食寵物下來,又單給了灃
哥兒一套文房四寶,好一塊嵌金貼銀的墨,雕的連中三元,算是給他的開蒙禮。
開蒙禮是開筆那一天就已經(jīng)給過的,這一個算是補的,灃哥兒謝著接過來,心里想的卻還是黑背將軍,他怕穗香丁香兩個養(yǎng)活不好它,同茯苓還說了好幾回,說將軍要喝米湯的,吃碎碎的肉,得拿牙咬碎了再喂它吃。
灃哥兒時??蓱z它只能吃米湯,桌上有了肉,就偷偷的扔一塊兒給它,將軍直搖尾巴,可它尾巴搖的歡,卻咬不動,歪著臉把肉撕下來,怎么咬都嚼不爛,還想硬吞下去,叫九紅掏了出來,它那小乳牙,卻已經(jīng)知道這是爭食的,還張嘴去咬九紅,叫九紅提起來拍了一頓屁股。
灃哥兒知道它不會吃,又沒有狗媽媽教,怕它連肉都不會吃,自家把肉咬了,吐在手里喂過一回,將軍吃得歡實,自此灃哥兒便讓茯苓把肉搗爛了拌在粥湯里喂給將軍吃,明沅夸他的話全說給了將軍聽:“真乖,吃的多長得快?!?
他還一本正經(jīng)的告訴明沅往后等將軍長大了,變成威風的大狗了,就能帶了它上山去抓野兔子:“柱子家的大黑就會捉野兔,還給柱子叼過小兔子回來的?!?
這么精心養(yǎng)大的,在他眼里怎么只是一條狗呢,是以別個勸他,明沅從來不說,到得后來,便叫丫頭們少提,反倒常把那貓兒抱出來,還逗引著灃哥兒給它起個名兒。
明沅知道無法,又不能看著灃哥兒沉默下去,他才這么點子大,便已經(jīng)嘗到這般滋味,心里不忍,卻還希望他趕緊忘了,讓采茵扎了一個龍眼大小的彩扎球兒,就在羅漢床上抱了小貓兒,拿它粉紅色的小爪子去推那個球。
灃哥兒原來不肯看,一屋子丫頭都在湊趣兒,他沒忍住,扭頭去看一眼,見貓兒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盯住花球,先還是由著明沅捏住它的爪子去玩,再后來,它自個兒歪歪扭扭的翹著屁股去推,小爪子一拍一拍,推的那球動了,就機靈的跳開兩步,等那球不動了,便又再跳過去推。
把那球兒當作獵物,反剪著身子,尾巴打成一個圈兒跳過去撲住了,可它身子太短,跟著球滾,一個翻身才把球給撲住了。
灃哥兒“撲哧”一聲笑出來,再看兩日,他就肯摸一摸貓兒,抱在懷里,揉它的下巴,可卻只不肯給它起名兒,還是明沅給貓兒起了個名,原來那只叫黑背將軍,這一只是貓兒,又生的這么毛團團的,便不起那威風的名字,因著是只黃貓兒,身上卻有一團白,就叫它一團雪。
灃哥兒漸漸肯把它抱在膝頭,擺在案邊,這只貓兒是個傻大膽,放在書案上也敢滾下去,嬌滴滴的喵兩聲,又愛啃小魚骨頭,灃哥兒有了代替黑背將軍的寵物,又要他操心一團雪的吃喝,倒又活泛起來。
采菽往正房送衣裳給姐姐,見著了官哥兒跟狗玩,難得同姐姐卷碧感嘆一聲:“我們姑娘也難呢?!?
卷碧手里拿著扎花樣子,奇一聲道:“不過一只狗兒,原說要送回去的,官哥兒只不肯,抱了不撒手,還能硬搶不成?!彼f了這一句又道:“哪能委屈了哥兒。”
采菽便不再說話,坐在廊下看見官哥兒追著黑背將軍跑,將軍才來的幾日吃不下睡不好,一直拿鼻子去聞,約摸是想找回家的路,可它本來就是小狗,等呆的時間一長,便把舊主忘了,如今又有了個新名字,叫哮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