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伊抬頭望向莘奴,似乎不信莘奴會有此等本事。他略一思索,下筆寫到:“家仇惟愿一人報耳,姬莫牽涉其中,若姬有難事,伊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莘奴發(fā)現(xiàn)這個平時不聲不響的少年實在是聰慧得很,竟然一下猜出她拿捏了他隱秘的原因。卻婉謝絕了她的示好。
寫下這一行后,少年一眼不發(fā)地拿起這幾行竹簡,將它們放在好沒有熄滅的香爐里面,待得竹片燃為焦炭后,才合上了蓋子,回頭望向莘姬。
以前莘姬總是覺得這少年性情有些陰郁,讓她總是聯(lián)想到曾經(jīng)年少的某人,便可以刻意疏遠。如今了解了他的身世,也算是明白他總是顯得陰沉的緣由了。雖然同情于他的遭遇,可是被他早熟通事的雙眼一望,還是有種不甚舒服的感覺。
不過,通過先前幾次的教訓,莘奴覺得經(jīng)商而無可信可靠的幫手乃是大忌。她自小幽居谷中,衣食住行都被王詡監(jiān)管著,在市井世故一類上乃是后天的不足。
這點卻是從小就顛沛流落民間,看人臉色討要生活的廉伊的強項。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是王詡的心腹,對自己似乎也是懷著感恩之情,莘奴在無人可用的情況下,也只能姑且試上一試。
雖然被少年點破,她也并不困窘,坦然道:“我給你的助力也只有重金,你也知我囤積牛皮,要做一項大生意,若是事成,我做主許你一分利!有了金,你才可圖大事?!?
廉伊眸光一閃,他當然知莘奴在經(jīng)商一門上還是很有眼光的,雖然只許了一分利,可是這一分若是能成,已經(jīng)是一筆很客觀的數(shù)目了。
他也沒有推拒莘奴許下的重金承諾,只低低說道:“但憑莘姬差遣……”
“你以采購燕脂原料的名義前去魏地,收羅一批善于泅水的少年以待留用。”莘奴低聲向廉伊囑咐道。
待得二人商議事罷,外面的雨聲漸漸停歇。莘奴者這才起身離去。
等回轉(zhuǎn)回府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一直遠游經(jīng)商的白圭來到了此間,正在書房與王詡密談著什么。
莘奴估摸著,白圭四處游走,消息靈便,應該也是向王詡匯報打探的軍情一類。此番她倒是不擔心齊國落敗累及身為齊國貴女的好友媯姜,有王詡親自上陣指導,想必陰損的計謀是少不了的。
抬頭看了看時辰,估摸著也要到了晚飯的時間。莘奴這些日子用錢用得厲害,該典當?shù)臇|西都是差不多了,總是要找王詡?cè)谕ㄒ欢?
也為牙痛的緣故,王詡看著她蔫蔫的樣子倒是動了幾許惻隱之心,昨日松口說近日白圭到府,會送些金來,到時候撥給她千兩作為兜售牛皮運糧的本錢。
莘奴覺得自己也該知情懂事些,這些日子可是要順著王詡的心事,免了家主的喜怒無常。是以近日特意早會,親自替王詡和財神白圭準備晚餐。
這幾日,王詡在庭院里開辟了幾畝菜園,親自栽種了些青苗種子。據(jù)說這些模樣有些古怪的作物,都是那位游歷犬戎之地的姜云君從異域帶來的,據(jù)說都是能入口的美食。
其中有一樣果實分為幾瓣的,名字為“胡蒜”,剝掉了外皮,將果肉搗爛后辛辣無比。卻是調(diào)配肉食魚生的佳品。用鹽將胡蒜泥腌制后,用沾取肉食,其滋味簡直是筆墨難以形容。
莘奴吃不慣,可王詡很愛這種濃烈的口味,那地里有一半栽種的都是胡蒜,可惜因為初次栽種不甚得法,青苗死了大半,不然莘奴是很想大面積栽種,然后拿到集市上狠狠再兜售一筆的。
雖然如此,因為姜云君送來的有很多,現(xiàn)成的胡蒜吃食起來倒是不缺。
莘奴在廚下婢女們的幫助下,選取了一大塊豬的后腿肉,剔除了腿骨,將整塊豬肉放入鼎中煮爛,然后用銅筷撈出,再竹刀將熟肉切成大塊,碼放在銅盆內(nèi),一旁用竹碗盛放了用鹽腌制好的胡蒜,至于剩下的肉湯,則放了切碎的腌菜調(diào)味,用來泡掰開的碎饃。
莘奴嘗了嘗調(diào)好的肉羹味道,覺的略淡,便又抓了一把腌菜進去。想著豬肉肥膩,準備起身到王詡的小菜園里挖出幾棵新鮮的青菜出來,一會用菜葉包著豬肉胡蒜食用,豈不美哉?
王詡的小菜園緊挨著他的書房。一般的仆役都要從書房穿行而過,才可入菜園里。
不過莘奴早前卻在廉伊的指點下知道了還有一條通往菜園的近路——原來緊挨著書房的另一側(cè)宅院也有一個小門可以直通小菜園。
因為王詡并不打算在齊國長居,是以這處荒宅有許多地方都未及修葺,這挨著書房的宅院便做了堆放雜物的貨間。當初也是莘奴指揮著廉伊往菜園拿取東西時,他才示意自己這屋內(nèi)還有一處暗門,可是少走一段彎路。
如今想來,身為這宅院曾經(jīng)的少主的廉伊,自然是對府門里的機關(guān)暗道輕車熟路了,也許他與妹妹小時,都是用這些暗門游戲躲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