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早便聽瑛娘說起過,廉伊存著賤賣王詡的心思,可是她沒有想到廉伊?xí)@般坦然地同自己講出來。
看著莘奴望過來的眼神,廉伊自然也明白她的詫異,卻理直氣壯地繼續(xù)講道:“你若貿(mào)然送走王詡,便是違背了魏王貶斥王詡為奴的王意。可是將多余的奴隸轉(zhuǎn)手賣給他人,卻合情合理,無可指責(zé)。那商人乃是走遠(yuǎn)路的,一路要行經(jīng)韓楚秦三國,且都是富庶的城邦,王詡那般狡黠,自然能沿途與自己的弟子聯(lián)絡(luò),到時也省了姬的煩憂?!?
莘姬沉吟了半晌,說道:“你考慮的甚是周到,然而現(xiàn)在他身體太過虛弱,且毒意未消,一旦賣出,若是路上稍有不測……也是違背了我的初衷,此事暫且擱下,待他好了再議不遲?!?
聽了莘奴的話,廉伊握緊了拳頭,低聲道:“姬這般心軟,當(dāng)初有何苦千方百計(jì)地離開他的身邊?”
其實(shí)這也是莘奴心里自問的話,連自己都沒有找尋到答案,怎么能回答旁人?莘奴沒有說話,自是轉(zhuǎn)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而廉伊則冷冷地盯住那緊閉的房門,半響之后才轉(zhuǎn)身離去。
王詡昏沉一日后,第二日便退了高燒,總算是睜開了眼睛。那傷口也因?yàn)槔芍芯恼{(diào)制的藥膏而沒有化膿感染。莘奴聽到瑛娘說他醒了之后,便沒有再去看他。只吩咐了能干心細(xì)的奴仆照料他的飲食起居。
只是病弱而體嬌的鬼谷子變得有些挑嘴。從前甚好打發(fā)的口舌,如今卻挑挑揀揀,每頓飯都食得不多,加上身上的烙傷和余毒,人也憔悴虛弱得很。
聽了瑛娘的回報(bào),莘奴真是有些氣,不知好歹的豎子!既然逃脫了死劫,倒是趕快養(yǎng)傷好起來??!
就像廉伊所,到時再有路過的客商,她不但分文不要還倒貼銀子將他送走便好。這樣一來,既沒有卷拂了魏王貶他為奴之意,同時也讓府宅恢復(fù)了清靜,該是多么的兩全其美?
就在王詡又是一天滴水未沾后,莘奴再也忍不住了,憋著氣兒去見王詡。推開房門一看,他并沒有靜臥在床上,而是坐在窗邊,望著窗外一片嬌艷的菊花。
莘奴雖然進(jìn)來了,可是他卻連看都未看一眼,表情寡淡得很。也是,他落入今日這般田地,全拜自己所賜,又怎么會若無其事地同自己打招呼呢?
可是看著他那清冷的樣子,不知為何,莘奴一陣的氣悶,便坐在他的身邊道:“為何又不食飯?”
直到她說話,王詡才輕移了目光過來,淡淡地說道:“飯菜做得不甚可口?!?
那樣的氣質(zhì),十足還是挑肥揀瘦的主子模樣。莘奴看著他這樣子心內(nèi)來了氣,冷聲道:“府里的奴婢都是一樣規(guī)格的飲食,莫不是你覺得自己哪里特殊,能吃得比其他的奴隸好?既然這般,我的府宅太小,養(yǎng)不起你這等金貴的,明日找人過來,將你送到人市典賣了,你也好換個富貴些的府宅,早日吃上些順口的!”
這一席話說完,莘奴登時覺得胸內(nèi)的郁氣消減了大半。此時的她倒是領(lǐng)悟了以前王詡動不動老說典賣的了自己時的暢快了。
也難怪他總是喜歡將這些話掛在嘴邊,這等看不順眼便能一腳踹開的感覺甚是玄妙,只說了一遍,就有上癮之感,實(shí)在是解氣舒心的良方??!
可是莘奴卻忘了自己面前是何等羸弱的病人,這一番話說完后,王詡的臉色微微一變,當(dāng)濃眉皺起時,突然抓起一旁放置的手帕捂在嘴上猛地一咳,當(dāng)手帕再移開時,那上面赫然是一塊觸目驚心的血痕。
莘奴在一旁看得分明,頓時一驚,連忙端起一旁放置的一杯清水給他遞了過去,懊惱地道:“都這般田地了,你那些忠仆孝徒都不在身邊,就自己學(xué)著照料些自己,羸弱成一朵嬌花,究竟是要搖曳給誰看……你總是咳血,是余毒未清的緣故。廚下有從商人那購得的番韭,有清熱潤肺的功效,我用它炒肉給你吃可好?”
王詡就著她的手慢慢飲下半杯清水,這才說道:“有勞了。”
雖然新近榮升為了鬼谷子的家主,可是莘奴卻絲毫沒有察覺自己這家主做得卻依然是以前的活計(jì)。
因?yàn)樵诠砉壤锍詰T了炒食,莘奴前些日子高價(jià)從黑市商人那買來了鐵再鍛造成鍋,這才能吃上以前吃慣了的炒食。
只是別的庖廚都用不慣炒鍋,還需她親自來烹制,將鐵鍋架在火上很快就熱了鍋,再挖取一塊乳白色的葷油進(jìn)去融化成熱油,放入切成薄片的鹿肉,翻炒調(diào)味,臨出鍋時,加入撕碎了的番韭,一時間香味撲鼻。
畢竟相處了那么久,莘奴是最了解男人的口味的。熬煮的細(xì)粥多粟少米,大塊的炙肉切成薄片,再沾以姜鹽作料。
將吃食擺在他的面前時,男人看著鋪擺得賞心悅目的食物也甚是滿意,這才慢慢地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來。
現(xiàn)在的他倒不似瑛娘描繪的那般不食人間煙火了。很快的功夫,碗碟俱要見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