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白云寺的后山種了一大片的桃林,在這青綠山巒間,顯得格外特別。
粉色爛漫的桃花樹下,一襲煙粉色衣裙的陶緹,邊賞花,邊吃著荷包里裝著的話梅,一派閑適自在。
裴延在遠處看到這一幕,步子一頓,垂眸看了眼手上捏著的那兩根紅線,眸光微動。
須臾,他將手背在身后,緩步走上前去。
聽到腳步聲,陶緹緩緩地回頭,見到是他,她彎下眼角笑,“殿下,你忙完啦。”
“嗯?!迸嵫幼叩剿砼哉径?。
“如今都快四月底了,這桃花還開的這般燦爛……唔,照這樣算,豈不是得等到六七月份才能摘桃子吃?”陶緹這般想著,再看這片桃花林,一朵朵嬌小的桃花都替換成了粉嫩飽滿的桃子。
“這是饞桃子了?”裴延淡淡道,忽的視線落在她黑鴉鴉的鬢發(fā)上。
“是有點饞了,也不知道外面有沒有的賣?!碧站焺傉f完,就聽裴延輕聲道,“別動?!?
陶緹,“……?”
只見身側(cè)的男人抬起手,輕輕的落在她發(fā)上,隨后,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捻起一朵粉白的桃花。
手攤開,那朵花靜靜的躺在他修長的手掌心。
“頭上落了花?!彼忉屃艘痪?。
陶緹蝶翼般的眼睫微顫,說了句多謝,小聲道,“大概是剛才不小心蹭到的?!?
裴延不動聲色的掃過她透著淡粉的耳尖,唇角微勾。
兩人找了個亭子坐下,陶緹大方的將荷包里的話梅分享給他。
一粒粒話梅,皺巴巴的不起眼,卻是肉厚干脆,酸酸甜甜,很是解饞。
裴延拿了一個,沒立刻嘗,只裝作無意道,“這白云寺求姻緣是最靈的,阿緹為何只問財運,不問姻緣?”
陶緹呆了呆,眉眼間的自在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緊張之色。
她是想問來著,哪知道他那么快就過來了,害得她都不好意思問出口。
不過他突然問這個做什么,難道太子殿下也愛八卦?
她眼神飄忽,干巴巴的笑道,“姻緣這種事情離我好像有點太遙遠了,還是發(fā)財比較靠譜……有句話說得好,何以解憂,唯有暴富。只要有錢了,就可以享受到世間百分之九十九的快樂……”
她越說越有來勁,小嘴叭叭叭的說著財富雞湯,全然沒注意到裴延眼中漸漸暗下來的光。
裴延抬手,將那粒話梅送進嘴里,最先嘗到的是外面那層細細白白的糖粉,甜絲絲的,待甜味化開后,梅子的酸味就出來了。
酸,比想象中的酸。
裴延皺著眉頭,一時分不清是話梅酸,還是他心頭那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漸漸醞釀成了酸。
陶緹見他久久不出聲,下意識的看過去,見他蹙著眉,她驚訝的眨了下眼,“有這么酸么,不應該呀?!?
說著,她往嘴里塞了一粒嚼著,奇怪的咕噥著,“這也不酸……”
清風徐徐,吹落幾瓣桃花。
“殿下,那你呢?你為什么不求。”陶緹將嘴里的話梅咽下,將問題拋了回去。
裴延低垂眼眸,嗓音淡淡的,似乎帶著一絲輕嘲,“沒那個必要?!?
陶緹微怔,視線在他冷白如玉的側(cè)臉停留,忽的明白過來,心頭有些懊惱。
一個命不久矣之人,還求什么姻緣呢,能好好活著,就很好了。
況且就算有了姻緣,又能怎樣呢?
短暫的相愛后,就得面對死別,那個時候,愛的有多深,痛的就有多深。
何必誤人誤己。
思及此處,她的情緒不知不覺也低落了下來。
一時間,你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周遭靜極了,只聽得輕輕的風聲穿林而過。
許久之后,還是裴延站起身來,桃花眼微瞇,輕聲問,“肚子餓了沒?”
陶緹看向他,點了點頭,“唔,餓了。”
其實開始等他的時候就有點餓了,不過她沒好意思說,想著他都沒好好欣賞這片桃花林,等他看的差不多了,再提出吃飯也不遲。
裴延朝她道,“走吧,這會兒齋飯應該準備好了?!?
“好!”一聽有東西吃,陶緹連忙起身,黑眸中透著期待,“也不知道中午的齋飯都有些什么菜。”
裴延笑了笑,“去了就知道了?!?
倆人一起朝著寺廟飯?zhí)米呷ィ_始是并肩走著,走著走著裴延放慢了些腳步,就落后了兩步。陶緹與玲瓏說著話,一時也沒注意。
手掌攤開,裴延看向一直捏在手心的紅繩,兩根紅繩凌亂的顫成一團,看著糾纏在一起,實則一拉就分開了。
須臾,他又看向身前那道嬌小的身影,靜默片刻,他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將紅繩放進了胸口衣襟里。
現(xiàn)在還不是送出去的好時機,再等等吧。
他從來都是很有耐心的,對別的事是這樣,對她,更是如此。
前頭的小姑娘轉(zhuǎn)過頭,眼眸瞪圓,朝他揮手,“殿下,你怎么走那么慢了。”
裴延云淡風輕一笑,“來了?!?
………
白云寺在洛陽很有名,不少達官貴人們都來此參拜,為了更好的服務于這些大方的香客,寺里修建了不少雅間,專供午間留在寺中的貴客們歇息用飯。
雅間并不大,小巧又清雅,鋪著藤編的毯子,一方小桌幾和幾個蒲團,墻上掛著不知名的山水畫。小窗半開,窗前有一株小小的野花,靜悄悄的開放,別有一番古樸野趣。
陶緹與裴延剛?cè)胱痪?,一盞盞素齋菜肴很快擺滿了桌幾。
陶緹掃了一眼,有清蒸白玉佛手、香拌萵苣絲、豆渣南瓜卷、香菇燒面筋、素丸竹筍絲瓜燴、如意炒三絲、冬瓜蓮子湯、薺菜豆腐羹,擺盤精致,色香味俱全。
“看起來真不錯?!碧站熃o以肯定評價,拿起筷子,先嘗了一塊香菇燒面筋,香菇鮮嫩濃香,面筋做的勁道,又吸收了鮮美的湯汁,吃起來倒有幾分肉的感覺。
裴延不著急吃,先盛了兩碗豆腐羹,拿了一碗放到她面前,“喝點湯羹墊墊胃?!?
陶緹見他這般體貼,心頭一暖,笑道,“謝謝殿下?!?
她端起湯碗慢慢地喝,豆腐羹柔滑鮮嫩,入口即化,喝了之后,胃里暖暖的,很是舒坦。
喝完豆腐羹,陶緹的食欲也完全打開了,便不客氣的大快朵頤起來。
裴延始終是慢條斯理的,吃個飯都斯斯文文,時不時給陶緹遞下水,或是提醒她吃慢些,像是照顧小朋友的大家長。
守在門外的付喜瑞和玲瓏聽到屋內(nèi)的動靜,心里都高興極了。
只是高興之余,又不免有些小小的隱憂。
太子與太子妃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那該多好啊。
兩個這般想著,都忍不住雙手合十,朝佛堂那邊拜了拜。
………
用過齋飯后,裴延和陶緹一道聽大和尚講經(jīng)。
佛法高深,陶緹聽著聽著眼皮越來越重,一會兒表演小雞啄米,一會兒表演不倒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