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若抬起頭來,說:“你還有臉稱我一聲皇兄?我以為你就算已經(jīng)喪心病狂,總還是會放父王一條生路!沒想到你連姝兒都不放過。慕容炎!她是你親妹妹?。 ?
慕容炎說:“皇兄這話,說得可真是正義凜然?!?
慕容若盯著他,他笑:“如今今日車駕王座之上的燕王是皇兄或者父王,難道王兄還會心懷一念之慈,放孤王一條生路?”
慕容若說:“皇室爭斗,成王敗寇,我也無話可說??墒悄饺菅?,父王從去年開始,就已病重。他詔你去灤城,其實(shí)是知道大局已定,自己不想受西靖所操控。這是他準(zhǔn)備給你的詔書?!?
慕容炎怔住,薜東亭上前接過,呈給慕容炎。
慕容炎緩緩展開,但見上面慕容淵的字跡陌生又熟悉,是一封禪位詔書。墨跡已干,然字字凝重,似乎生怕握不住筆,令字跡潦草不清。詔書中稱他“有命自天,降神惟獄,天地合德,晷曜齊明,拯社稷之橫流,提億兆之涂炭”。
慕容炎緩緩握緊那詔書,冷笑:“將孤已經(jīng)獲得的東西封賞給孤,孤就應(yīng)該感恩嗎?”
慕容若說:“父王在天之靈,也不會在乎你感不感恩吧。”
慕容炎慢慢咬緊牙關(guān),慕容若說:“我知道今日不能殺你,但是這一刻,是自我逃出晉陽以來,最為快慰之時!”說完,右手握住頸上禁軍的屠刀,猛然按住了頸項(xiàng)。
一聲悶響,鮮血噴濺在他腳邊。慕容炎慢慢后退了一步,金秋艷陽之下,慕容若的尸身緩緩倒在地上。慕容炎沉聲說:“將一應(yīng)逆黨全部處死,首級懸于晉陽城門樓之上,以敬效尤。”
薜東亭看了一眼薜成景,最后應(yīng)道:“是?!?
車駕繼續(xù)向城內(nèi)行去,但方才的喜慶之氣仿佛一瞬散盡。兩側(cè)人潮如山,然而寂靜無聲。
左蒼狼回到南清宮,薇薇最先撲上來,左蒼狼忙側(cè)身避開,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高興?!?
薇薇說:“你知道才怪咧reads;!你給小平子寫信,怎么不給我寫信?”
左蒼狼說:“我想他是在嘴上,想你是在心上?!?
薇薇笑得不行,問:“將軍這才出去這么久,有沒有給我?guī)ФY物?”
左蒼狼揮揮手:“后面箱子里,自己去翻吧,喜歡什么就拿。”薇薇歡呼一聲,真的出去了。不一會兒大驚失色地慘叫起來那獵犬不知道為什么,追著她滿園子跑。
芝彤抱了慕容宣進(jìn)來,向左蒼狼行禮。左蒼狼說:“不必多禮,我看看宣兒?!?
芝彤把慕容宣遞給她,十一個月的孩子,左蒼狼接了一下,雙手一滑,竟然沒有接住。芝彤忙抱住差點(diǎn)滑落在地的慕容宣,不由看向她的雙手。左蒼狼搖了搖頭,說:“一不留神,長這么大了。”
芝彤也不敢多問,只是笑道:“孩子都長得快?!?
左蒼狼點(diǎn)點(diǎn)頭,伸手摸了摸慕容宣柔軟的頭發(fā),說:“我還嫌他長得慢,恨不得一日成人才好?!?
芝彤不明白,外面薇薇已經(jīng)跑進(jìn)來:“芝彤姐姐,快看,將軍帶了好多東西回來!走,我們?nèi)ヌ粞?!?
芝彤到底穩(wěn)重些,說:“薇薇,那想必都是陛下賜給將軍的東西,你怎么能”話沒說完,卻還是被薇薇拖了出去。
慕容炎剛剛回朝,自然有許多朝政要處理。姜碧瑤幾次求見,都被他拒絕。她疑心是內(nèi)侍沒有向慕容炎傳話常道小別勝新婚,這么長時間沒見,慕容炎怎么會不傳召她?
于是她索性帶著宮女端了湯羹過來御書房外候著。王允昭很是為難,說:“賢妃娘娘,陛下是真的政事繁忙,您不如先回去,等他忙完了老奴必定提醒陛下?!?
姜碧瑤說:“陛下已經(jīng)忙到現(xiàn)在,連一點(diǎn)歇息的時間都沒有?”
王允昭說:“可陛下確實(shí)是”
正說著話,安公公出來,在他耳邊輕聲說:“王總管,陛下有令,傳左將軍入書房侍墨?!?
王允昭看了姜碧瑤一眼,說:“娘娘您看”
姜碧瑤慢慢咬牙,轉(zhuǎn)身離開了御書房。
左蒼狼來到御書房外,冰兒在門外侍候,她這樣的品級,目前還到不了圣上跟前。左蒼狼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緩步進(jìn)了書房。慕容炎見她進(jìn)來,伸手將她攬在懷里,也不說話,仍然批著折子。
左蒼狼打了個哈欠,一路車馬勞頓,她真是有些累了,不由開始打盹。慕容炎說:“你就是這樣,一看見字就發(fā)暈?!?
左蒼狼說:“我本就看不懂,難道還要裝作識得不成?”
慕容炎說:“那就寫你看得懂得?”
說完提筆,竟當(dāng)真便在奏折上寫知道了,就按你說的辦!再拿起一折,閱畢龍飛鳳舞地書不許!
左蒼狼無語,在他懷里換了個坐姿,沒留神右手一撫,朱砂沾染袖口,撫于奏折之上,拖出一長條紅痕。她也知道此舉不妥,頓時起身,慕容炎看了一眼,隨手寫了一句這是朱砂,不是血跡,亦無喻意,特此解釋,不必恐懼。
左蒼狼終于沒忍住,笑出聲來。慕容炎低頭看她,慢慢吻在他額間,說:“晚上在這里陪我?!?
左蒼狼沒有回答,他也并沒有詢問的意思。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要她陪在自己身邊,同看暮色四合reads;。
夜里,更漏聲聲。慕容炎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宮闈如初,他慢慢走進(jìn)彰文殿,以為會看見容婕妤猙獰的臉,可是沒有。鑲滿珠翠的貴妃寶座上空無一人。
整個宮宇毫無人聲,連宮女侍從也不見一個。他又去了德政殿,不見慕容淵,也不見藏氏,沒有慕容若,也沒有慕容姝。好像從始至終,這就是一場空。
他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個夢。身邊左蒼狼還睡著,他將她拉過來,把頭枕在她胸口,輕聲問:“他們?yōu)槭裁礇]有化作厲鬼呢?”
沒有人回應(yīng)他,他再度閉上眼睛,長夜漫漫,血色消散,只余荒涼。
次日,慕容炎召見群臣,細(xì)問朝政。姜散宜趁機(jī)來稟:“陛下,經(jīng)端木傷查證,廢太子慕容若曾被人施以精妙的易容之術(shù),方才混入晉陽城,最后躲藏于法常寺?!?
慕容炎說:“易容之術(shù)?誰?”
姜散宜說:“拜玉教圣女阿緋姑娘?!蹦饺菅酌碱^緊皺,旁邊端木傷又稟道:“上次祭祖,拜玉教楊教主和阿緋姑娘回來,也曾與慕容若有過一面之緣。但屬下當(dāng)時并未認(rèn)出慕容若,是以未曾留意,還請陛下恕罪?!?
慕容炎想了想,說:“如今慕容若已經(jīng)伏法,量他們也翻不起什么浪來。此事不必追究,但是姑射山遠(yuǎn)在晉陽之外,確實(shí)也是捉摸不定,傳孤旨意,令拜玉教遷至法常寺舊址。法常寺僧侶亡魂,想來也會時刻提醒他們謹(jǐn)守臣子本分。”
姜散宜道了聲是,隨即派人傳旨。
旨意一路到達(dá)拜玉教,拜玉教族人俱是心悸膽寒。阿緋拉著楊漣亭的衣角,說:“漣亭!他這是什么意思?他要?dú)⑽覀儐???
楊漣亭也是不安,說:“我讓姜杏打探一下情況,不要著急?!?
阿緋眼淚都下來:“慕容若他們不是都死了嗎?我們已經(jīng)竭力置身事外了,他還想怎么樣?難道非要讓拜玉教也步法常寺的后塵,將我等也趕盡殺絕嗎?!”
楊漣亭說:“沒有理由啊,我們做過什么事,能與叛黨沾上干系嗎?”
阿緋咬咬唇,終于說:“會不會是上次我替慕容若易容之事,他已知曉?”
楊漣亭心中暗驚,雖然這是一件小事,但是慕容炎的個性,誰敢說他不會因此而將拜玉教斬草除根?!燕樓前車之鑒,法常寺尸骸未寒,難道他還敢報以僥幸嗎?
阿緋說:“漣亭,我害怕。”
楊漣亭慢慢擁住她,轉(zhuǎn)過身,看向拜玉教其他的族人。那一雙雙眼睛里,誰不是驚恐難安?
阿緋說:“與其進(jìn)入晉陽城再被他殺死,不如漣亭,我們跑吧?”
楊漣亭沉默,阿緋說:“趁著他還沒有發(fā)兵,我們離開大燕,好不好?”
楊漣亭說:“阿緋,拜玉教族人近千,且大多是大夫,我們?nèi)绾翁拥贸鲅嗟???
阿緋說:“可我們有黑蠱,現(xiàn)在要逃總有機(jī)會。若是入了晉陽城,禁軍林立、城高池深,我等更是毫無生機(jī)?!?
楊漣亭抿唇,許久說:“等一等,答應(yīng)我,等一等姜杏的消息?!?
第二天,姜杏傳來消息有人向慕容炎密奏了拜玉教曾經(jīng)為慕容若改顏一事,慕容炎遂令拜玉教遷入法常寺舊址。
楊漣亭接到消息,終于說:“命教眾收拾一下,我們離開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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