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在一連串習(xí)慣性地打噴嚏完后,接著是摧心肝也似的猛咳。這是龍家客房里每天必有的景象。龍九好奇頗久了,只知道嚴(yán)老爹長期為宿疾所苦,一直沒法根治。他今日如常在早晨練武一個時辰,完畢后便往客房這邊走來。趁還沒有其它事找來,他是該拜訪一下嚴(yán)茉甦的雙親,以便厘清他對她愈來愈多的疑惑。這個女人,身上有怎樣的故事呢?幾位女眷正坐在廳堂里,見他進(jìn)門,連忙起身相迎?!褒埦艩?,怎么過來了?有何吩咐嗎?若有事,叫人過來喚一聲也就是了,怎好勞您親自走來…”嚴(yán)母惶恐地招呼著,一邊還忙著倒茶?!皠e忙,我只是過來看看。你請坐。”他清淡的口氣里有不容違逆的威嚴(yán),教嚴(yán)母馬上乖乖在椅子上安坐。而兩名小泵娘早已退到內(nèi)室里去,謹(jǐn)守閨女的禮教。龍九看了下屋里的擺設(shè),問:“住下這些天,可有什么缺乏與不周延的地方?”嚴(yán)母恭謹(jǐn)?shù)溃骸皼]的,沒什么缺乏,一切都周到得緊。多謝九爺?shù)年P(guān)照。”“嚴(yán)老爺身子骨似乎頗虛弱,是怎樣的情況呢?”提及這個,嚴(yán)母叨叨地說著:“是一些鼻竇方面的毛病。原本不算嚴(yán)重的,但因為一直沒能根治,逐漸變成現(xiàn)下這樣,連心肺也給癆病了。尤其江南一帶多潮濕,讓茉甦她爹已經(jīng)沒法躺著入眠了,連好好睡一覺都是奢想?!薄皼]找過大夫?qū)で蟾稳櫡絾??”他又問?!耙恢庇性谡遥紱]太大的成效。只能靠著一些昂貴的葯劑方來抑制病癥加重,其它也就任天由命了?!卑嘿F的葯?龍九心里頗有思量,以閑聊的口氣道:“老夫人好福氣,有能干的女婿與女兒經(jīng)營起這么一間遠(yuǎn)近知名的學(xué)堂,龍九好生佩服?!眹?yán)母苦笑地?fù)u頭,嘆了一口氣?!斑@兩個孩子也是命苦,這幾年的波折下來,好看的只是門面,哪有什么其它可說的?”“哦?這是怎么說呢?”他看得出來嚴(yán)母是平凡老實的婦人,沒有她女兒那般的機(jī)警與利舌。是一個方便打探的對象?!鞍?!這怎么說好…”嚴(yán)母嘆了又嘆,不好意思說出那些令人難受的往事,都已經(jīng)過去啦,不去想,日子會舒心許多。龍九露出少有的關(guān)懷神情,聲音更輕柔地道:“請別見怪,龍九無意探老夫人隱私,只是因為欽服洛華兄夫婦的辦學(xué)精神,又覺得他們似乎為一些事情所苦,忍不住想來了解一下,或許有龍九幫上忙的地方。當(dāng)然也許是龍九多慮了,也請老夫人見諒?!彼笆终f著。嚴(yán)母連忙擺手低呼,受寵若驚的,立即將所有事情都滔滔不絕倒了出來:“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龍九爺千萬別折煞老身啦!事實上那些事也沒有什么的,就拿我家來說吧,也不過是茉甦她爹給騙了錢,那人發(fā)達(dá)了卻不認(rèn)帳。那人是茉甦當(dāng)初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叫彭風(fēng)的,說是要先立業(yè)再成家。茉甦她爹不疑有它,拿出家里幾十年的積蓄,連房地契都去抵押,湊了一百兩銀子給那彭風(fēng)上京城做生意。幾年后那人是成功了,還回鄉(xiāng)偷偷接了家人去享福,卻翻臉不認(rèn)我們這親家。唉!茉甦她爹當(dāng)然是吞不下這口氣,我們舉家勞頓去京城,就是要討回一個公道。卻給他們轟了出來,并且奚落了一頓,說什么我們這窮酸破落戶,也妄想高攀他們富貴的…唉!反正就是嫌棄我們,說我們配不上錦衣玉食啦!氣得茉甦她爹都給嘔血了。”邊說還邊拭淚,好久沒說這樣的辛酸了,忍不住又一陣悲從中來。“是這樣嗎?真是不幸的遭遇?!彪S口安慰。原來這就是她堅持要濃裝艷裹的原因。她被擊潰的自尊以這樣的方式來修補,雖然是不忍卒睹的,但那意義總是到了?!翱刹皇牵?dāng)時我們身上的盤纏用盡,茉甦她爹又重病,還以為會病死在京城呢!幸而我們遇到了洛華,她可好心了,安頓我們一家子,還…”龍九技巧地打斷嚴(yán)母偏題的贅述?!翱刹皇菃?,才子佳人通常是這么邂逅的。于是他們因此成親是嗎?”“嗯嗯…噯?!眹?yán)母突然一陣難以啟齒,含糊地應(yīng)著。正巧房里頭又傳出劇咳聲,讓兩人沒再對此談?wù)撓氯??!罢娌缓靡馑迹壹依蠣敗薄胺奖阕岧埦盘酵蠣斪訂??”他問。?yán)母連忙應(yīng)是?!爱?dāng)然可以,請跟我進(jìn)來!”龍九緩步跟在后頭,習(xí)慣所有人對他這般唯唯諾諾、戰(zhàn)戰(zhàn)兢兢。所以說那個從沒給他好臉色看的嚴(yán)茉甦,實在是一個異類──非常不知死活的那一種。垂眸看了眼自己帶傷的手臂,那里還記憶著昨日她的一掌之仇。這仇,可得慢慢來算哪!他微撇唇角,笑得不懷好意?!詮慕酉慢埦诺奈兄?,嚴(yán)茉甦只容許自己用三天時間來哀悼誤上賊船的不幸,然后便要開始解決龍家嚴(yán)重的財務(wù)問題。雖然與龍九總是水火不容地斗嘴,但倒也達(dá)成了一些共識。至少在財務(wù)方面,他是同意全權(quán)由她處置,不過問的。他這人缺點比海水還多,但任用人之后便愿意完全放灌這點,算是微乎其微的可取。理財這東西,沒有太大的學(xué)問,也不過就是開源與節(jié)流罷了!于是她開始整頓了──廚房?!笆裁?!每天的魚、肉等主菜減半?這怎么成!”廚娘驚聲尖叫。“怎么不成?每日上桌的全鴨,改為片鴨,一只鴨子便可擺兩桌。再多烤一些薄燒餅、擱些甜醬在桌上,也就十分飽足了。還有,雞鴨魚肉等,無須每日齊備四樣,改為兩樣就成了?!眹?yán)茉甦讓小廝撤走廚房里一半的食材。讓原本每天必定塞滿五大籮筐食材的一角,頓時空蕩蕩起來。望著那群扛著食材遠(yuǎn)去的背影,廚房里的人全部傻眼,不知道該怎么以這些稀少的東西煮出足以喂飽一屋子人的食物。帳房?!班模∶吭陆o少爺小姐的月例錢要暫時停止?這怎么成?出門在外,身邊怎么可以沒錢傍身?劉夫人,要不,就減半好了,把原本的三十兩改為十五兩,你看如何?”龍總管,同時也是以前身兼帳房的老好人,立即替自家主子求情。他來龍家三、四十年,眼睜睜看著龍家一日不如一日,少爺們的月錢從以前的三五百兩,縮節(jié)為如今的三十兩,已是百般不堪,豈容淪落到完全沒有的地步…嚴(yán)茉甦左手捧帳冊,右手執(zhí)筆,專心低頭紀(jì)錄著,只道:“不可,必須全部取消。以后有急用可向帳房支領(lǐng),而所謂的“急”則必須經(jīng)過我認(rèn)可。我可不想再看到宅子里出現(xiàn)什么五十兩一顆的驚世奇石、八十兩一對的貴妃門環(huán)?!薄澳悄悄恰鞘秋L(fēng)雅呀!罷──”總管猛被射過來的目光震懾住。好…好凌厲的一雙眼,嚇人哪!“風(fēng)雅?龍總管,風(fēng)雅,是有錢人的閑趣、窮人的笑話。你說,你這龍家現(xiàn)在是有錢人還是窮人呢?”微笑,陰森森的微笑。事實擺在眼前,龍總管只能無地認(rèn)了個“窮”字。※※※龍宅里?!霸趺床稽c燈呀?整條長廊黑抹抹的,怪嚇人呢!”有人在夜里嬌呼?!靶〗?,奴婢在前頭給你掌燈引路,小心腳下呵?!薄斑@算什么?怎么看得清路呀!貶跌跤的…哎喲!”跌跤了。然后,不僅生活用度大量縮節(jié),連要張紙、裁塊布,都得登記用途,也不許灶房的火老生著等人用,平常隨處可見的點心也不再每個房間都放,供人取食,全放在一個大食柜里,想吃再來取…諸如此類的不便,終于使得龍家上下,從主子到傭仆,一塊叫苦連天,覺得天崩地裂,飽受荼毒呀!而這甚至還不是最過份的呢!真正的過份是──“你要做什么!”這是龍家老二的疑問。龍老二是個斯文人,一輩子沒大聲說話過,所以當(dāng)他生氣質(zhì)問人時,也是一陣春風(fēng)也似的拂過來?!笆茄?,你做什么呢?”龍二少奶奶也是一樣的柔聲質(zhì)問。夫妻倆就窩在書房角落,手握著手彼此壯膽,一同面對這個把龍家搞得雞飛狗跳的惡煞女。嚴(yán)茉甦嘖嘖有聲地看著這問小書齋里的字畫。墻上掛的、架上擱著的、桌上攤著的、墻邊堆著的…很多很多很多呀!而且那字那畫都美得緊,連她這種肚子里沒幾滴墨水的人都會深深欣賞,覺得很美觀,想必拿出去販?zhǔn)劭梢垣@得極高利潤呀!真是發(fā)現(xiàn)了一條上佳財路呀!“二公子,聽說你們兄弟都有份差事做,想必您的差事便是給人作畫寫字了?”嚴(yán)茉甦肚子里的算盤當(dāng)下打得劈哩啪啦響。他們一定是不懂得幫自己打出聲名呀!不然這畫,隨便賣出去一幅,也可以賣個數(shù)十兩吧!滿屋子的作品賣出去,還怕這龍家有什么財務(wù)問題嗎!龍大二公子大受侮辱地道:“什么!你可別當(dāng)我是那種賣字賣畫的俗人!這種風(fēng)雅的事,怎可用金錢這俗物來衡量?簡直是污蠛!本公子的差事是下田,我每天都到田里去耕作,還有每個月去商鋪里收租…”“下田?收租?”她一頓,疑惑地上下瞄著這對夫妻。問:“那現(xiàn)在這是…”“讀書作畫是我們夫妻倆的閑趣,這些字畫都是為了贈友人而作的!怎能讓金錢污辱了本公子的文格?”下巴傲然一仰,展現(xiàn)著讀書人的風(fēng)骨?!八腿??你們作畫送人?而你們的工作是下田?把幾十兩、上百兩往外送去,而把下田耕作這種賺下了幾兩銀子的事當(dāng)餬口的工作?你們是瘋了嗎!”她瞪大眼,簡直快要說不出話,而且還得防止一口血不小心給嘔了出來。偏偏這時還有人來火上添油──“二少爺,那“東聯(lián)書肆”的老板來跟你索畫了,您說今日要贈他四幅錦繡春山景的?!毙P在外頭稟報著。二少聞支吾,趕忙道:“??!就來了,娘子,你去那邊拉著畫軸,這畫可花了我們一個月的時間…噯!你做做做什么!”尖叫,用很溫柔的發(fā)聲。龍二少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六尺長的畫給惡煞女收攏了去。嚴(yán)茉甦笑得好陰狠,雙手抱緊沉重的畫軸,然后對外頭伺候著的小廝們道:“來人,將這里所有完成的字畫全搬到帳房里去!”啊!搶劫不是!龍二少夫妻倆再度手挽著手,無助地任由土匪肆虐,無計可施;望著上匪滿載而歸揚長而去,只能徒呼負(fù)負(fù)。當(dāng)然,龍二少事件只是冰山一角,受害者在一天之內(nèi)遍及所有居住在本家的龍家主子們。雖然說目前有許多人出門避禍去了,但還留在家的人也不算少,二十來個跑不掉。民怨滔滔,向龍九狂涌而去…※※※龍九很忙,忙到東忙到西,為了應(yīng)付那些不斷尋上門來索討冰魄寒蟬的江湖人而疲憊地奔命。他非常忙,所以那些想找他哭訴的人都必須四處打聽他的下落,看看現(xiàn)在他是在哪里出沒好追隨去,常常都是趁他移動時哭完他們的冤屈,不然要是等他坐下來,通常都是要開始處理要事了,一般家務(wù)事是別想排在前頭煩他的。而龍家人也真是刻苦耐勞,只這么些微零碎的光景,居然還能把握時問告上三十五條罪狀──當(dāng)然每一條都是指控著嚴(yán)茉甦的惡行,沒其它的了。所以龍九決定撥冗去找嚴(yán)茉甦。興師問罪這事兒,可以先擺一邊。他比較好奇她到底是打算如何整頓龍家上下?這樣的雞飛狗跳,成效會有多少?他很想知道…來見她,絕不是因為已經(jīng)太久沒見到她!絕不是!才兩天沒見上面,怎會算久,是吧!所以他這般特地過來,只是興味于她的行事方式,而非種種莫名的其它,更不是因為想念她那一張濃艷過度且顯得駭人的戲子臉。不是!當(dāng)然不是!找到她時,她正在龍十七的屋子里與龍十七拉扯些什么。兩人都忙,忙到?jīng)]空注意他的存在,正好給他機(jī)會客觀了解嚴(yán)茉甦如何弄到天怒人怨的原因。嚴(yán)茉甦雙手緊抓著一樣?xùn)|西,脆聲叫著:“這東西既然你要丟,不如就給我,我從龍總管那邊聽到了,這是無價之寶,很值錢的。都辛苦搶回來了,當(dāng)然要想法子賣個好價錢,你就給我吧!”“不成!這東西已經(jīng)害我們給九哥揍一頓了,現(xiàn)下弄成這般禍?zhǔn)?,?dāng)然應(yīng)該快些丟棄掉,以免生出更多風(fēng)波!你別想拿它去賣錢,這東西必須神不知鬼下覺地丟掉啦!你撒手吧!百哆咻!”用力搶!雖然十七有傷在身,但是畢竟是男孩,也是練武的體格,力氣上當(dāng)然勝她一籌,所以嚴(yán)茉甦不僅搶輸,還給那力道震得雙手亂揮,身子止不住往后直退──一路退進(jìn)龍九好整以暇的懷抱!龍九很快扶正她,隔開禮數(shù)上的距離?!霸趺椿厥??”沒看她,看的是自家小弟。是他!嚴(yán)茉甦嬌軀渾地一震,偏轉(zhuǎn)螓首向上望著龍九。雖然兩人的軀體已沒有任何接觸了,但因為發(fā)現(xiàn)是他,所以身子仍是產(chǎn)生無法遏抑的輕顫,不知道這是為什么…罷剛背部抵著的,是堅若磐石的寬廣胸懷…是吧?控制不了自己腦子里這么想,更控制不了頰泛紅暈,由著整張臉熱燙了起來。幸好臉上的粉夠厚,他應(yīng)當(dāng)看不出異樣是吧?沒來由的心虛,使她側(cè)身退離他好幾步遠(yuǎn),不讓他的氣息與存在感干擾到她的思緒。一旁的龍十七見到兄長蒞臨,哪還有剛才堅忍不拔的氣勢?簡直像是耗子遇上了貓,恨不得找個洞好鉆進(jìn)去躲起來?!熬?、九哥。”龍十七氣虛地喚著。感覺自己那日漸痊愈的身子骨突然又隱隱作痛起來,全身上下無一不疼哪?!瓣痰?,身體康復(fù)許多了吧?”龍九問。這是禮貌上的問候語?!皣?,除了還…還有一點頭疼、酸軟…多謝九哥關(guān)心?!饼埵呋卮鸬煤眯⌒摹!叭魶]其它吩咐,小弟想回房休息去了?!笨焯萤ぉぬ拥貌粔蚩欤换窝埤埦乓呀?jīng)立于他眼前,淡聲問:“你想我會閑到特地過來看你休息,而沒其它吩咐?”龍十七心里暗自叫苦,用很虛弱的聲音道:“九哥請上坐,小弟給您倒茶。”“不急?!饼埦艣]移動,問著:“方才你與劉夫人拉扯是為了什么事?”說到這個,龍十七精神就來了,馬上生龍活虎地告狀起來,全然忘了前一刻他還是個虛弱的病人?!熬鸥?,您知道這劉夫人多么過份嗎?她方才找我,居然要我善用制火葯的天才,去做一些別致的煙火好讓她拿出去兜售,這簡直是侮辱我呀!那種玩意兒我十歲以后就不屑去制造了,我要挑戰(zhàn)的是更厲害、更強(qiáng)大、更──”龍九舉手止住他的滔滔不絕。“明白了,接著說你與她搶奪何物?!薄熬褪沁@個啦!”龍十七舉高右手,攤平手掌,呈現(xiàn)那只引起江湖萬頃波濤的冰魄寒蟬?!斑@招禍的東西,我想丟,偏她卻說要拿去賣掉!這自是不成的呀!”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合該這龍十七流年不利沒燒高香,這只小小的白玉不拿出來還好,一呈出來,龍九的臉色就變了。而這龍十七也真是沒有慧根,完全不具察觀色的天份,逕自傻呼呼地告狀下去:“九哥,我與小繁都知道這件事是鑄成大錯啦!這幾日養(yǎng)病時也總是在反省,不該為了想讓龍幫擁有鎮(zhèn)幫之寶,就不分輕重地蹚入這樣的混水里。于是我們決定了,找一天在江湖人面前,學(xué)葉驚鴻那樣就將這禍物給丟入湖里一勞永逸,也好教我龍家得回清靜…九九九哥…您做啥這般看小弟?”終于察覺到不對勁的十七心驚膽跳、結(jié)結(jié)巴巴,感到一陣陰風(fēng)呼呼吹來…龍九笑了,對他露出乾凈潔白的牙。又因為恰巧面對著日落的方向,以至于教向西的陽光將他的白牙照得銀光閃閃,像是天上的小星星那樣一閃一閃亮晶晶。當(dāng)他說話時,銀光耀耀,像是一柄正在霍霍磐磨著的利刃──“晏弟,你提醒了我一件事。”“什什么事?小弟何德何…能…”來不及結(jié)巴完,龍九就說了:“幸虧你提醒,不然為兄的都忘了還得再揍你們一次?!薄盀槭裁?!”什么?還揍!不是罰完了嗎?龍十七跳起來據(jù)理力爭:“九哥您一向是一過不二罰的,怎可──”龍九伸手拈過十七手上的白玉,不知是嘆還是嗤,總之是發(fā)出了一個怪聲音:“嘖!不識貨的家伙,那真正的冰魄寒蟬老早給送進(jìn)宮里去了,遺在江湖里的不過是贗品。而你們這兩個蠢東西居然為了一件贗品而給龍家招禍。你們搶的是贗品──就是第二件必須罰你們的事了。晏弟,為兄的一過不二罰原則依然在,但該算的帳也不會含糊你,盡避放心。這兩日你就好生休息吧!”呀呀呀──怎么會這樣?要被打…要被打…還要再要被九哥打…冰魄寒蟬是假的?冰魄寒蟬是假的?居然是假的…龍十七啞口無,滿心的苦汁橫溢,不知道是為了即將到來的一頓好揍,還是為了自己搶到的居然是贗品這件事而悲傷…總之,就是啞口無,唯有淚千行啊!恐嚇完了自家十七弟,龍九才看向門邊的嚴(yán)茉甦。嚴(yán)茉甦被他一看,立即挺起肩膀,一副防備的樣子。敢情這人是算帳來的,算完了自家人,就要聯(lián)手對外了吧?別以為她好欺負(fù)!“聽說,你攪得府里上下呼天搶地,一片慘嚎?”他淡淡地問。嚴(yán)茉甦學(xué)他一樣冷淡的口氣?!拔抑徊贿^是在盡本份?!薄皫し康谋痉??”“當(dāng)然。開源以及節(jié)流。盡量教貴府的帳面好看一些。”“那,請問成果如何?”“我相信你已經(jīng)有所耳聞了?!彼Ц呦掳停杂瓚?zhàn)他的駁斥。龍九輕哼:“確實。我只是好奇著這樣會有怎樣的成效,你認(rèn)為我那些兄弟的微下足道的小雅趣,能給龍家掙回什么銀子?”買書畫、賣煙火、刺繡、裁衣…等等,若是出自名家手,自足有千金萬金身價,但若是出自籍籍無名的人之手,真的是沒啥作用的,還不如耕田較快,也踏實些?!白允悄?!我有管道去做買賣,掙回銀子是遲早問題。唯一擔(dān)心的是貴府子弟的揮霍浪費,一夕又把千金敗光?!彼?。龍九揚眉:“依你現(xiàn)下這般儉約,我懷疑這些人還有機(jī)會去散盡千金?!薄澳鞘钱?dāng)然。不過…很謝天謝地的是,我不會久待,一旦事了,分道揚鑣之后,這龍家?guī)な?,可沒人給你節(jié)制了。”到時還不是重復(fù)著相同敗家途徑,定到一窮二白的境地去!她可看得清楚啦!她說的沒錯,所以龍九別有計量。一個難得能管得住一家子上下的人,她怎么以為他會輕易放她走掉呢?真是個傻姑娘?!澳阈κ裁??”直到她問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笑了。但他不回答,只接著問:“再說到這個──”他舉起冰魄寒蟬的贗品在兩人眼前擺蕩。“你要這個做啥用途?”一時忽略掉他規(guī)避了她所問的問題,她注意力也擺到白玉上頭,說著自己的看法:“現(xiàn)下龍家負(fù)債累累,能多掙錢,就該多掙一些,我瞧這物件引起所有人覬覦,應(yīng)當(dāng)頗為值錢…”龍九打斷她:“這是假的?!薄罢l又知道了呢?就算是一只假的,還不是人人搶著要?賣掉它多省事。何況這些日子以來,龍府因來客多,食宿開銷比平日多了數(shù)倍,需要我把最新的賒欠情況給大爺您報備嗎?”“不必。”他回答得很堅決。很堅決地拒看那必定非??膳碌臄?shù)字?!罢娌豢矗俊彼呀?jīng)把帳冊拿在手上了,很熱忱地想讓他知曉這個最新機(jī)密?!岸嘀x盛情,真的不必。”他謙聲推卻?!叭裟豢峡?,怎能體會帳房極力開辟財源的辛苦?”龍九橫她一眼,解釋道:“雖然你不是江湖人,但還是希望你能了解,把這東西賣出去,不見得能化解眾人對龍家的敵意。真缺財源,我可以從龍幫…”憊沒說完,嚴(yán)茉甦便甜甜地笑問:“噯!您是說,您要回龍幫支借銀兩,將您的債臺更加高筑?聽說您欠了龍幫一萬八千兩銀子,準(zhǔn)備分七年攤還,現(xiàn)下如若又借,只怕未來二十年都見不著生天啦!您真的確定要這么著嗎?”喀滋──手指關(guān)節(jié)因握拳的動作而劈哩啪啦作響。是──誰?是誰泄露了這件龍幫最高機(jī)密?他要宰了那個家伙!對他沉下來的臉色視而不見,她只說著:“身為帳房,我提醒你,舉債不是開源的方法,你還是同意我的提議吧!這招禍的東西,總是要脫手,賣掉它豈不省事?”龍九心里正在搜尋可疑的泄密人物,等會好去修理一番,沒心理會她在這事件上的糾纏,只道:“怎么賣?全江湖人都要這贗品,你當(dāng)這么好擺平嗎?”天真?!澳蔷唾u給全江湖人好擺平他們呀!”有什么困難的!“什──”龍九突然一頓,反駁的話全部消失。嚴(yán)茉蘇自信一笑,提醒他:“誰說只能有一個贗品的?既然都是贗品了,仿一個與仿一千個都沒差了吧?而既然每個人都想要,那就仿制它千個萬個的,大家都不必爭啦!”龍九瞪著她,許久許久之后,笑了。笑得嚴(yán)茉甦一頭霧水兼寒毛直豎。她只想到賺錢,而他想到的是如何一勞永逸。而,不管是哪一個目標(biāo),以這方法去執(zhí)行,似乎…都能達(dá)成!※※※“嫁人?已經(jīng)嫁人算什么!本姑娘還有讓你更生氣的。”她跩跩地斜睨他。又不可一世道:“我不僅嫁人了,而且嫁的還是女人,怎樣?”氣死他氣死他!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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