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龍那是你不叫都要找事的主,扔下個被他收拾了一溜滾的尉官,照著張立憲就把流星錘掄了過來。張立憲文質(zhì)彬彬,干架卻是個狠過蝎子尾巴的主,嚓的一聲把刺刀拔在手里,對著迷龍的流星錘便一刀劃了過去,一包石頭頓時落了滿地,迷龍手上猛輕,趔趄之中被張立憲一腳踢在肚子上。何書光幾個跳了過去,壓倒了狠砸。
那邊的蛇屁股早被放倒,不辣也剛被幾個人放倒。
郝獸醫(yī)很怪,沒幫手,沒拉架,只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吸溜著鼻子。
現(xiàn)在精英們終于有臺階可下了來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可以讓他們一頓暴踹。
我們七個行走在回迷龍家的路上,這是一支丟盔棄甲慘不忍睹的敗軍。家父是最完整的,悶悶地低著頭,連剛才弄亂的衣襟都已經(jīng)收拾平整。迷龍拖著那架推車,不辣幫推著,蛇屁股在偷懶。
郝獸醫(yī)在行走間探察著死啦死啦的傷情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不斷地擦自己的眼睛,死啦死啦不至于讓他那么難過,我們對各種傷勢早已習(xí)以為常了。
迷龍和不辣是災(zāi)情最慘重的,滿腦袋滿臉的血,不辣的鼻孔拿破布卷塞著,迷龍的臉上還印著一個完整的大鞋印。我走在稍遠(yuǎn)的最后,小醉一邊摘掉我身上的垃圾,用衣服擦掉那些該死的鬼畫符,一邊啜泣她連一下也沒有挨到,但她傷心得像快要死去。
迷龍:“哭啥玩意???我家里那個就從來不哭,怕是我死了都不哭?!?
不辣:“你家里那個不哭,因為有個嚎的啊。”
蛇屁股:“臭蟲大點事都叫你嚎炸啦?!?
迷龍:“我嚎了嗎?啥時候?”
不辣蛇屁股就只好望天翻白眼,郝獸醫(yī)就只好嘆氣。
郝獸醫(yī):“我看咱團長還到不了生死大限,活累趴下的,所以啊迷龍啊。你是個好娃,你臉上那個大腳印能不能擦擦?”
迷龍:“干啥玩意他不死我就得擦掉啊?就不擦!”
郝獸醫(yī):“你留著做啥呀?人要自重嘞,拿去買鞋做鞋樣這腳跟你也不一邊大啊?”
迷龍:“我回家找鏡子瞧好了記住了,回頭我滿街找穿這鞋的,我撅折了它!”
小醉聽得直愣神,被我一眼看過來又撲的一聲,像是轉(zhuǎn)笑,卻還是轉(zhuǎn)成了哭。
我:“好啦好啦。我們常這么鬧著玩的,迷龍還踢過我五十腳呢,鬧著玩的。”
迷龍:“我哪兒踢過你五十腳?。课覕?shù)得到五十嗎?”他擺明了是很想揍人??裳巯露际切┠芴Ц芏荒茏岬娜耍骸绊褢?yīng)玩意。”
不辣:“那你做生意何搞?五十都數(shù)不到?!?
迷龍:“一個十,兩個十。三個十整明白啦?”
我們都笑,郝獸醫(yī)怔怔地笑得像哭,小醉并沒有笑,但被我看到,便連忙做了個笑,她沒能笑幾聲。而開始咳嗽,我瞄著她瘦削了很多的臉。
都過去了,我們可以窩在祭旗坡上,可以活下來,可是小醉瘦了,瘦得讓我心碎,她不做了,一切生活來源已經(jīng)斷絕。
我們走過青山綠野,迷龍家青瓦的屋頂在望,我們沒人樂意抬頭。走在這精致得盆景一樣的世界里,我們狼狽得簡直有些猙獰。
門開著,雷寶兒坐在門檻上沖我們吹口水泡,迷龍瞧見他兒子就不管不顧了,撒手了小車就去抱。車載著死啦死啦往下出溜滑,壓了不辣的腳面子還停不住。
郝獸醫(yī):“迷龍你啊你啊你啊!”
我蹦上去,我和小醉、郝獸醫(yī)合力才把那車穩(wěn)住。迷龍嘴都懶得回,把他兒子頂在腦袋上癢癢肚子,雷寶兒一邊笑著一邊在他臉上添新的腳印。
迷龍:“叫爸爸!”
那是某種程度上的炫耀,因為雷寶兒立刻很流利地:“龍爸爸!龍爸爸!”
迷龍得意地瞧著我們:“瞅瞅。我大兒子!”
我們不知道他要說什么。因為我父親在他身邊,低頭瞪著門檻。猛烈地咳嗽,咳得迷龍都不好意思得瑟下去了。
迷龍:“我說老爺子,你一向都沒病沒災(zāi)的呀?那幫貨打著你啦?咱改天就打回來”
我父親:“你休要管?!?
然后他就繼續(xù)咳了個驚天動地,咳得連迷龍老婆都從院里迎了出來,見了自己丈夫先只好交換個眼神,她訝然地看著我們這奇怪的一行,但我父親是咳得如此駭俗,迷龍老婆只好先扶他過門檻。
我父親:“你也休要管。”
總算是我明白了他那個會意格,巴巴地忙趕上去扶。
迷龍:“咋的啦這是他那腿腳比他家瘸小子可好多啦。”
我必須表現(xiàn)出感激涕零,這是和解的信號,家父仁慈地免去了我尚未完成的跪罪儀式。
我父親先輕輕地把我地手撣開了,“你那肩頭又是造的什么孽?”
我:“小事情,小事情?!?
我父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任意損傷,就是不孝又怎么是小事情?你那腿你的同僚也告訴我啦,國之危殆,奮勇殺敵,總算是也算是過得去?!?
迷龍把雷寶兒頂在頭上,后者把他一張臉扯得都變形了,他還要玩命地對我做著鬼臉我可被我老子終于表現(xiàn)出來的關(guān)懷感動得差點哭了出來,我摸了摸口袋,那東西在褲袋里,今天一趟撕扯倒沒失去,我把用油紙包著的錢遞給他。
我:“爹,我的餉金。你和媽買點東西?!?
老頭子心安理得接了,看也不看,揣進口袋,倒撫得熨貼:“還不扶我進去?”
郝獸醫(yī)、不辣、迷龍幾個總算看完了老頭子的戲,老頭子以比我輕松好幾倍的姿態(tài)過了門檻想必我不在時他總是一蹴而過的也沒再生什么事端,迷龍放下了他兒子,他們幾個總算能合力把死啦死啦抬進來。迷龍老婆在迷龍身邊低語。小醉悄沒聲地跟在最后幫著手。
獸醫(yī)和不辣蛇屁股忙著把死啦死啦抬進樓下屋安頓下來,我扶著我父親上正堂我不知道老頭子是拿什么看東西的,多半是后腦勺,因為他一直沒生什么事,卻在小醉剛邁過門檻時忽然發(fā)聲。
我父親:“這是我家,風(fēng)月浮萍之人不得入內(nèi)。
于是小醉剛邁進門檻的一只腳立刻邁了回去,現(xiàn)在她完整地把自己站在門檻之外了。我訝然地看著我的父親,而迷龍簡直是憤然。
迷龍:“這咋整的不是我家嗎?”
他立刻被他老婆從后腰上狠杵了一下,痛得直叫喚:“就是我家”
迷龍老婆:“別讓你孟兄弟為難?!?
迷龍:“為難啥呀?他就愛為難”
于是他又被狠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