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正午的太陽,紅妮擦了擦額頭的汗。影子已經(jīng)到了腳邊,幾乎跟身子重疊,紅妮心里有點發(fā)慌,嘴巴干干的,嗓子里也黏得發(fā)癢,但同時她卻又不由自主地吐了吐氣。
從村邊的小路上往家里趕,四周不見人影,不聽人聲,只有聒噪的蟬鳴持續(xù)在耳邊回響。額頭汗越來越多,頭發(fā)里也感覺到了粘度,緋紅色連衣裙貼到后背上,內褲的皮筋繃在腰上,汗?jié)n蟄得皮肉生疼。然而,她卻顧不得這諸多不適,只一心一意追逐著落到腳邊的影子。
心撲通撲通直跳,耳膜里嗡嗡響著小敏的話:“紅妮,你快回去吧!你家出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紅妮心里毛毛的,同時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感。
上午九點多時回了一趟家,那時候母親還在床上拆洗被子。冬天的被子總是在夏天拆洗,先是把引線拆掉,再抽出里面的套子,曬到院子里用木棍使勁敲打,而被里和被面被揉做一團泡在大塑料盆里,差不多要泡上半天才能放到搓衣板上搓洗。
她當時看了母親一眼,從灶屋拿了一塊饃,就出來了。早上沒吃飯,去河邊耍了半天,有些餓了,雖然不愿意回家,但還是受不住肚子的折磨,只得回家找吃的了。
好在哥哥和父親不在家,大概是去水庫捕魚去了。早些天,他們就計劃著去那里用火藥炸魚,村長田志軍、堂叔田志國還有小敏的哥哥都在,聽說這次用的火藥就有幾十斤,拉魚的車也不再是小三輪車,而是一輛大卡車。
從早上起,就聽到接連的炮聲,一定炸出了不少的大肥魚。紅妮在離水庫兩三公里遠的下游跟著小敏用小網(wǎng)兜逮小魚小蝦。雖然逮了不少,但她都讓小敏帶回家了,她一上午的心思都不在那上面。
果然該來的終歸要來了。
炮聲已經(jīng)消停了有一段時間,大概捕撈工作已經(jīng)告一個階段,大家都回家吃中午飯了。小敏走的時候招呼她一起走,她說自己還想再洗個澡,等會兒再回。小敏就不說什么,自己走了。小敏知道她家的情況,紅妮不愿意早回家,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小敏早已經(jīng)見怪不怪。
誰知道只過了不到十分鐘,小敏就大呼小叫著跑過來了。當時,紅妮剛剛把衣服脫了,在水里面蹲下身子,聽到小敏的聲音,她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她讓小敏先回去,隨后她自己慢慢穿了衣裳。不當眾穿脫衣服的習慣從她七歲時就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雖然剛開始村里的小伙伴們很不適應,對她有諸多的嘲諷,但在她的一再堅持之下,慢慢的,大家也就不說什么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村口,自家的房屋還在靠后的坡上,沿著一條小路一直往上走,大概三五分鐘就能到家。紅妮心里實在不愿意往前走,但腳步又不敢放松,只好低著頭,聽著自己的心跳聲,一步一步往前趕。
院子是土院墻,大門也是破舊的老木門,現(xiàn)在木門大開,院子里圍了一圈圈的人,紅妮從人縫里擠進去,當院躺著兩個人,一個是滿臉胡子的中年男人,一個是剛長了胡子茬的半大少年。衣服都還齊整,但臉色烏青,襯得死者一臉煞氣。
警察用塑料繩圍起了警戒線,紅妮站在線外面,一動也不動。
聽說人死了之后,身體會變僵硬,但從外表看不出來。她想親自去確認一下那兩具尸體的溫度。但警戒線離那里還有大概一米五的距離,這距離對紅妮來說,有些遠。
那兩個人的眼睛已經(jīng)閉合,嘴巴也緊緊抿著,臉色暗淡,看不出一絲生氣。應該是死了,如果沒死的話肯定是送醫(yī)院去了,院子里也不會圍這么大一群人,警察也不會拉上警戒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