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竹胡亂擦了眼淚,回道:“我們小姐知道了蔣公子的事,暈過去了,六小姐您快去看看?!彼投藡寢屝睦锘诺暮?,又不敢去告訴大太太,想來想去只有來六小姐這里,四小姐一向愿意聽六小姐的話,只有請了她去。
析秋聽著心里一凜,眉頭微蹙,壓了聲音問道:“誰告訴她的?”
“也不是誰說的。”心竹語氣急迫的接著道:“是我們去正房的路上,無意間聽到兩個婆子說的四小姐一聽就上去質問婆子,婆子哪敢不說,四小姐聽著就直挺挺的暈過去了。”
怎么那么巧?!
析秋來不及換衣服,已經(jīng)抬腳朝外走,邊去問心竹:“這件事可告訴了告訴了大太太?”若是大太太知道了,恐怕想瞞也瞞不住了。
心竹搖著頭:“端媽媽扣了那兩個婆子,正關在院子里呢,奴婢六神無主的,就只能來求六小姐了?!?
析秋到時,佟析硯依舊毫無反應的躺在床上,端媽媽急的在旁邊亂轉,一會兒拿熱毛巾擦臉,一會兒又囑咐心梅喂點水,這會兒正拼命掐人中呢一見析秋,端媽媽立刻迎了過來:“六小姐,你快看看這都好長一會兒,人依舊沒有反應的,不會出什么事吧?”她說的語無倫次,臉上的皺紋仿佛一下子多了許多!
析秋攜了端媽媽的手,安慰道:“您也別著急,免得急壞了身子!”她走到床邊,目光落在佟析硯慘白的面容上,紅潤的唇瓣,清澈無波的眼睛,此刻都沒了往日的神采和明亮,唇瓣慘白眼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她暗暗嘆了口氣,轉頭朝端媽媽點了點頭,端媽媽面露詫異,析秋就壓了聲音和她道:“你帶著心竹,心梅出去吧,我陪陪她?!倍藡寢尵兔媛陡屑さ目粗銮?,析秋又道:“那兩個婆子一直扣著,也惹人懷疑,媽媽先將人放了。大太太那邊暫時瞞著點吧?!?
端媽媽就鄭重的點了點頭:“有勞六小姐了?!痹捖?,就帶著心竹和心梅出了房門,又回身將門關門。
析秋就坐在床邊,握住佟析硯的手,嘆氣道:“四姐姐你別胡思亂想,蔣公子現(xiàn)在雖說受了重傷,昏迷不醒,可畢竟已經(jīng)回了京城,連圣上都知道了此事,派二皇子去看望他,宮中太醫(yī)也去了數(shù)十位,用不了多久他必然能康復醒過來的?!彼粗∥龀帲骸澳氵@樣反應激烈,若是被母親知道,他與你私相授受,便是蔣公子再優(yōu)秀,母親也堅決不會同意你們的婚事,如若你再有個閃失,那就想都不想了?!?
佟析硯的閉著的眼睛動了動,析秋又道:“往后的路還長,你即是鐵了心的要和他在一起,也要細細思量打算一番,如今這樣的情況,你才更要熬住才行啊?!?
一滴淚就從佟析硯的眼角落了下來,她低聲的嗚嗚的哭了起來,析秋就緊緊握著她的手,低聲安慰道:“你我都在內宅,他具體病情也不過聽婆子嚼舌頭聽到的,或許他只是受了點輕傷,又或者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了呢,總歸事情沒有弄清楚前,為了你們的將來,你也該謹慎些才好?!?
“六妹妹!”佟析硯睜開眼睛,滿目的血絲:“我好擔心她,這個時候我就好恨,恨我生在佟府,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該多好,也不用整日里關在房里,哪里也不能去!”
析秋點點頭,道:“是啊。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也不用這樣日日熬著日子過!”可是事情往往都是公平,沒有自由可你有平常百姓家女子所沒有的榮華富貴,即享受了佟府帶給你的安逸,就該付出對應的代價,析秋看著她道:“說這些不過是氣話,你也別胡亂思想,蔣公子那邊,即有皇上的照拂,便不會有問題,你在這里著急上火,若是生了病豈不又讓他擔心?!?
佟析硯流著眼淚,有氣無力的道:“可我真的好擔心?!彼幌伦幼プ∥銮锏氖郑骸拔椅蚁肴タ纯此?,哪怕一眼我也能放心些?!?
這想法簡直猶如天方夜譚,析秋怕她真會上演一處小姐會公子的私奔戲:“莫說你能不能出去,縱是去了看了一眼又能如何,你要真的不放心,就讓端媽媽過去瞧一眼,回來說與你聽,也是一樣的?!?
佟析硯沒有說話,只默默的流著眼淚,析秋知道現(xiàn)在除了帶她出府,其它的說什么她也聽不進去了,就拉著她的手,沉默的坐在床邊又陪了會兒,就拍著佟析硯的手道:“我去母親那邊,你今天好好睡一覺,旁的事也不要多想?!辟∥龀庨]著眼睛一動不動,析秋心里無奈就起身出了門,端媽媽守在門外,見她出來立刻問道:“六小姐,四小姐怎么樣?”
析秋要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道:“她的情緒不穩(wěn)定,你們得小心守著才是?!?
端媽媽神情一凜,暗暗咬著牙去罵蔣士林,若不是他引著小姐,小姐又怎么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如今卻還要為了他擔驚受怕,若是身子弄壞了,她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去找蔣士林理論理論,好好的小姐,竟為他成這個模樣了。
“作孽啊!”端媽媽老淚縱橫,唉聲嘆氣:“也得虧有六小姐鎮(zhèn)著,否則我這老婆子真要手忙腳亂了,六小姐放心,我這兩日一定處處留心,絕不離開小姐半步!”
析秋放了心,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去了正房!
大太太只當佟析硯還在和她賭氣周公子的事,也就沒有多問!
晚上吃過飯,司杏陪著析秋坐在炕上繡花,她用余光觀察著析秋的臉色一邊道:“小姐四小姐她是不是”她隱約覺出些什么,可又覺得太驚世駭俗不敢相信。
析秋垂著臉做著手上的針線,頭也不抬道:“沒事!”說完她用剪刀剪斷了線頭,又重新穿了針對司杏道:“天氣冷了,也不用你們值夜,免得受了涼,快回去歇著吧!”
司杏收了滿腹的心思,就將手里的線又多分了兩副給析秋備著,才收拾好東西退了出去。
等到了第二天,析秋吃過早飯又去了佟析硯那邊,她依舊和昨日一樣躺在床上,臉色卻要比昨天難看許多,析秋端了粥坐在床邊:“你好歹吃點東西,你這樣若是被母親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怕以后便是蔣公子醒了,你們也再沒有機會見面了?!?
佟析硯放空的視線,就忽然轉而看向析秋,眼底驟然一亮,她出乎意料的對析秋點點頭道:“六妹妹說的對,無論如何我要先養(yǎng)好自己的身體才是?!庇秩ズ靶闹瘢骸胺鑫移饋?。”她不讓析秋喂,自己端著碗出乎意料的連的喝了兩碗粥,又起身換了衣服,和析秋一起去大太太房里請安,大太太見到佟析硯滿臉的笑意,拉著她的手問道:“可吃了早飯?”
佟析硯很乖巧的點了點頭道:“吃了!”又挽著大太太的手問道:“父親今年可回來過年?”
大太太眼神一黯,想到大老爺信中所說的話:“永州自入冬后便是大雪不斷,他日日去鄉(xiāng)間巡視,又和朝廷要救濟糧和冬衣,事情繁多,今年年節(jié)就不回來過了!”
以前大老爺常常不會來過年,她無話可說,可是她前一次明明在信中提過四丫頭的婚事,想讓他回來決定,卻沒想到他卻一句話沒有提,還讓她自己拿主意當初三丫頭的婚事,他卻一副生怒著急的樣子怪她沒有做好嫡母該有的事情,現(xiàn)在輪到四丫頭了,他卻一副不管不問甩手掌柜的樣子!
她想著心里有氣,便回道:“不回來,你有事?”
佟析硯就搖了搖頭道:“沒事,不過問問而已?!彼f完朝大太太一笑,道:“我有些日子沒見過大哥了,我想去外院瞧瞧。”
大太太一愣,挑著眉道:“怎么突然又提到老爺,又說道你大哥,你今兒怎么了?”
析秋聽著也微微詫異。
佟析硯卻笑道:“哪有什么事,不過是突然想大哥了?!贝筇矝]多想,就點了點頭道:“路上滑,你多帶些人跟著?!庇挚粗銮飮诟赖溃骸澳阋才阒闼慕憬闳グ?,她一個人我也不放心吧!”
析秋正想點頭,卻不料佟析硯卻攔著了大太太,笑道:“我?guī)е绢^婆子,哪里就讓您不放心了,況且,我也有話對大哥說?!闭h完又笑看著析秋:“六妹妹在,我怎么和大哥說悄悄話!”
析秋聽著,就狠狠的皺了皺眉頭,她覺得佟析硯的舉動很反常,可又說不出哪里不妥。
大太太目光一閃,就瞇著眼睛看了眼析秋,難道是六丫頭和四丫頭吵架了?她目光微冷,又笑著對佟析硯道:“去吧!也別待太久,這雪堆得這樣深,叫了軟轎抬著?!?
佟析硯就點著頭,笑著帶著心竹和端媽媽并著幾個粗使出了門,在門外又坐了軟轎去了外院。
析秋獨自一人回了院子,一回去她就拉著司杏道:“你去四小姐院子里去看看,她若是回來你就回來告訴我?!彼拘硬幻魉?,以為析秋有話和佟析硯說,就點頭應了:“是!”
到了辰時,天空又陰霾了下來,紛紛揚揚的大雪將院子籠在一片銀白之中,司杏卻沒有回來,析秋有些不放心,正要讓春雁也去瞧瞧,司杏卻回來了,她凍的臉頰和鼻子都紅紅的,析秋將手里的手爐遞給她,問道:“回來了?”
司杏將外套脫了,又抱著手爐暖著回道:“沒有,不過端媽媽和心梅回來,說四小姐正在大少爺房里看書呢,大少爺房里的炕燒的不熱,四小姐就差了端媽媽和心竹回來取衣服?!?
析秋皺著眉頭,心里越發(fā)的不安。
可到了中午,佟析硯卻又安安穩(wěn)穩(wěn)的回來了,她提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來,可第二天佟析硯又去了外院,這一次卻是去找徐天青,析秋讓司杏遠遠跟著去了,司杏回來說四小姐去和徐天青借了本書就回來了,沒有多做停留了。
析秋心里越發(fā)的狐疑,她覺得佟析硯這樣的反應很不尋常,可她去了外院卻又好好的回來了,難道她是去和佟慎之和徐天青打聽蔣士林的事情?
端媽媽坐在佟析硯的腳邊的榻上,手捧著參茶滿臉愁容的道:“小姐您中午也沒吃幾口,把這參茶喝了,可不能熬壞了身子啊?!?
佟析硯面無表情的看了眼端媽媽,抬手接過茶碗一口飲盡,眼也不抬又落在書上,語氣毫無起伏的道:“您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倍藡寢屵t疑的看著她,她這兩天眼皮一直跳,心里總覺得不踏實,可四小姐除了話比以前少了,人也沉默了許多,其它的她也沒覺出哪里不對。
她心里擔心就猶豫的站在房里,沒有立刻出去,佟析硯卻忽然抬起頭來叱道:“媽媽不出去,可是等我出去來讓你?”
端媽媽一驚,四小姐可從來沒有這樣和她說過話,她頓時眼睛一紅,端著碗開了門就出去了,可又不放心佟析硯,就讓心竹進來伺候著。
佟析硯垂著頭去看書,可是過了許久書頁都沒有翻動,腦海出了蔣士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喊著她的畫面,再也容不下別的半分,這時心竹推門進來,她想也沒想就將手里的書扔了出去,瞪著眼睛去看心竹:“你們還當不當我是主子,我說的話竟是半點用也沒有了。”
心竹被佟析硯的樣子嚇的哭了起來,跪在濕冷的地面上,磕著頭道:“奴婢錯了,小姐消消氣!”佟析硯冷笑一聲:“那就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是!”心竹膽戰(zhàn)心驚的又將門關上,就默默的守在門外,過了小片刻,房門突然打開,佟析硯就穿著厚厚的衣服走了出來,看也不看守在門口的心竹,心梅道:“我一個人去走走,你們不用跟著!”說完,抬腳就出了院子。
心竹,心梅根本不敢上去,卻又滿心的擔心就跑著去找端媽媽。
佟析硯出了門,就迅速繞上了小道,穿過小花園直奔東跨院,東跨院門口守著的婆子見到佟析硯,就笑著蹲身行禮,佟析硯看也不看他們,就飛快的跑到王姨娘空著的院子里,趁著沒人又閃進上次和蔣士林見面的夾道,迅速脫了外面套著的夾襖,露出里面心竹的衣裳,又把頭上的朱釵拔下來,將頭發(fā)打散梳了個丫頭的發(fā)髻,跑到角門邊顫抖的去摸析秋曾經(jīng)說過放鑰匙的磚,夾道里穿堂風如針般打在臉上,她的額頭上卻滿是汗水
摸了半天,她終于找到那塊可以活動的磚頭,拿出鑰匙來去開了角門,因為大老爺不在家,書房的里只留了兩個小廝守著,天氣冷小廝早不知躲到哪里偷懶去了,她就迅速出了書房的門拐了上了抄手游覽,就看府門前的影壁,她繞過影壁就見到外院的側門,側門邊守著兩個年輕的小廝。
小廝沒有進過內院,更不可能見過佟府尊貴的小姐,見佟析硯一副二等丫鬟的打扮,就笑著迎過來道:“姐姐好,姐姐這是要去哪里?”
佟析硯緊張腿都在發(fā)抖,她極力平穩(wěn)了情緒,露出一副倨傲的樣子來,道:“四小姐要吃鴻雁樓的桂花糕,打發(fā)我出去賣!”說完又瞪了眼小廝:“好好守你們的門,內院的事豈是你們能問的?!?
小廝被她一斥,那還敢多問什么,就笑著道:“那勞煩姐姐把腰牌給我瞧瞧吧。”府里凡事出府的下人,都要有房媽媽給的對牌才可以,若是沒有無論是誰也不能放出去。
佟析硯就不慌不忙的從腰間拿出對牌來,在小廝面前一晃:“看清楚了?”
這么一晃小廝哪看得清楚,可佟析硯這樣兇的樣子,他們哪敢要求再細細看一遍,就一個低頭哈腰說看清了,另一個則去打開了門。
見門打開,佟析硯激動的都快哭了出來。
她提著裙子飛快的上了臺階,忽然身后小廝又喊住她,她心一下自己提到嗓子眼,顫顫巍巍的頭也不敢回問道:“什么事?”
小廝就笑著迎過來,討好的道:“雪天路滑,姐姐要不然就在門口稍等等,讓小的去給您跑一躺吧!”
佟析硯松了口氣,就冷笑道:“小姐的吃食,豈能是你們能經(jīng)受的?!毙P又嬉皮笑臉的道:“要不然,讓小的給你你租輛馬車吧?!?
“不用?!辟∥龀幐静桓以俣嗾f什么,話一落就頭也不回的,飛快的出了院子。
小廝跟在后頭撇撇嘴,不屑道:“還是小姐跟前的丫頭,這樣的小氣!”
佟析硯一路跑,她早就在徐天青那里打聽清楚蔣士林所住的位置,說是離佟府很遠,她不知道有多遠,只知道即便是坐馬車也要半個時辰,她不知道在哪里可以租到馬車,也不敢隨便和人說話,就提著裙子朝著徐天青說的方向,一路飛奔在大街上,無人之處她心里還放心些,可到了滿是人流的大街上,佟析硯心里就開始發(fā)慌,她堵著著一位滿頭銀發(fā)的老者去問城東十里鋪怎么走,老者卻拉著她問:“姑娘可要住客棧?”
佟析硯嚇的撒了退就跑,她不敢再去問人,就憑著感覺朝北走
析秋心緒不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后索性坐了起來,去問司杏:“什么時辰了?”司杏回道:“巳時?!?
“扶我起來吧?!彼铝舜灿伤拘臃讨┝艘律?,就盤腿做在炕上,越想心里越是不安,她忽然跳下炕道:“把我的披風取來,我們去四小姐那邊。”
司杏將披風給她披上,就和春雁兩人攙著她三人冒著風雪去了佟析硯的院子。
院子的門緊緊關著,司杏露出遲疑的樣子,析秋朝她點點頭,司杏便抬手去敲門,手才落在門上,門已經(jīng)被人打開,露出心竹開心的面容:“四小姐你”話沒說完,她立刻又露出失望的面色來。
析秋卻皺著眉頭問道:“四姐姐不在院子里?”
心竹就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說是一個人出去走走,不讓我們跟著,可是這都出去一個時辰還沒有回來,心梅也去外院找了,四少爺大少爺那邊也沒見著?!?
她出去散步,還不讓人跟著,析秋心里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去問心竹:“幾位小姐那邊可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