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揚州已時值初冬,桂院里的花木大多已經(jīng)凋零了,只幾株松柏,在寒風(fēng)中越發(fā)蒼翠,還有早開的臘梅,暗香襲人中帶著生動而活潑的生命氣息。
安寧抱著福久進了正房,外頭寒風(fēng)侵瓦,室內(nèi)卻溫暖如春,杏兒將安寧脫下的青色緞子繡花面云狐夾里披風(fēng)接過來放到一旁的衣架上。小福久還有些因為哥哥們不回來悶悶不樂的,安寧戳戳他,他才勉強抬起頭來,又喊困了,安寧失笑把他塞到小床上,等他睡著了,才出來。又有丫鬟送上了暖茶,小白銅手爐來。鵲兒細聲細語地將府里的事大概講了,外面倒是知道張大人全家回鄉(xiāng)祭祖,斷不會在下帖子來,又府里宋姨娘襄理,一切都是按章程來的總之是府里并無波瀾,還有些事情需要安寧親自處理的,都被整理成冊,安寧翻看了,覺得沒什么緊要的,就將冊子擱在紅木三足小幾上,道:“先放著,我一會兒子再處理吧?!?
見安寧靠在引枕上,慵懶地閉上雙眼,閉目養(yǎng)神,杏兒對著屋子侍立的丫鬟們做了個手勢,大家會意,輕手輕腳的走了出來。杏兒和鵲兒走到外間里,鵲兒從黃花梨鼓釘八仙桌下抽出套椅凳坐下,在桌子上打開的黑漆嵌螺鈿紅梅花開四方盒里撿起做了一半的針線接著做起來。杏兒走到她身邊兒看她做的是安寧的一套小衣,純白的料子上只用絲線鎖了邊兒,只在衣角兒褲邊兒繡了寥寥幾枝梅花。鵲兒見杏兒過來,也輕聲抽出凳子,倒了杯水推給杏兒,杏兒笑著坐下來。
杏兒一口喝下半杯水,順了順氣兒??戳所o兒繡的梅花,低聲笑道:“你倒是針線上上進了。”
鵲兒本來伶俐是二等丫鬟,后來碧水配了人成了管事娘子,就將她提成了大丫鬟,不過這兩回兒去都城或是去蘇州都沒將鵲兒帶在身邊。就把她當(dāng)做自己不在府里時的眼睛和耳朵。而且安寧還在一定程度上允許院子里的丫鬟八卦下。總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吧。不過府里的正經(jīng)主子少,除了安寧這邊的太太和小少爺。老爺?shù)氖卵诀吒景素圆坏?,再來也就是兩個姑娘和一個宋姨娘了。在安寧這邊兒也不敢放肆,湊在一塊兒多說的是府里的同等小丫鬟們。有時候聽來還覺得挺有趣。就當(dāng)個飯后樂趣。
鵲兒放下手中的針線,也低聲道:“杏兒姐姐竟是打趣我,太太院子里事情本就不多,還有做針線做的好的紅袖姐姐學(xué)兩招。哪能是不好的?!边@話倒也是,說起來安寧院子里的幾個大丫鬟平時倒也不怎么忙。在桂院里小廚房里自有廚娘、小丫鬟;清掃屋子、端水、跑腿又有小丫鬟;就是院子里的花果樹木。當(dāng)時是太太提出來種樹的,如今澆水、翻泥還有提水都是粗使婆子的事兒;給主子們的針線,幾個少爺?shù)?、還有老爺?shù)幕旧隙际翘僮觯蝗贿€有針線房上的仆役;她們幾個只管著太太房里的庫房支出,再么就是四節(jié)禮時忙一些,各處節(jié)禮要打理些,不過還有些事分攤到幾人身上,還能剩下多少?沒事兒只能繡繡花做做女紅了再者張府雖然不豪奢,但府里并不缺錢,各處正經(jīng)主子吃穿都是頂好的,安寧這兒更是不用說了,當(dāng)然了很多吃喝都不走大帳,新鮮瓜果蔬菜都是從莊子上進來的,還有平時興趣來了做的那些個新鮮吃食
安寧并不是個吝嗇的主子,作為她身邊的大丫頭,自然是有臉面,吃用都是不差的。不過院中的仆役都是被調(diào)教出來的,行事利落周謹,就是那八卦的小丫鬟也是在安寧的授意下才敢八卦幾下,不然回頭就會被杏兒罰了。而且有時候安寧隨意一瞥,無形中都帶著一種皎如明月、如湖水般靜謐的氣勢,令人不敢侵犯,只這種無形的壓力她們根本都不敢造次,行事也會越發(fā)周到謹慎。
鵲兒頓了頓,聲音更小了些:“杏兒姐姐,太太明年去都城,會不會也把我留下?”
杏兒抿嘴笑:“太太那是打趣你呢,你這小妮子還當(dāng)真了,你是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怎么還能不帶著你咯?!毙觾弘m然知道的多些,卻也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索性吃了幾口茶,就去外間的榻上歇著了。鵲兒抿抿嘴,繼續(xù)做針線,還一邊支著耳朵聽著里間的動靜,免得安寧醒了找不到人。
且不說這邊兒,張玫回了宋姨娘的院子,屋子里燃了火盆,倒也是溫暖的。宋姨娘見張玫回來了,展露笑顏,把手中的針線放到一邊兒把張玫攬在懷里,細細看了,看她因為走得急紅撲撲像蘋果的臉蛋兒,才放了心。小丫鬟搬了暖杌子過來給張玫坐,宋姨娘屏退了屋里伺候的兩個小丫鬟,道:“這幾日去蘇州如何?”
張玫趴在宋姨娘懷里,道:“見到景曜和景佑弟弟了,他們倆沒跟著一起回來。”
宋姨娘摟著她,有一下沒一下扶著她的背,道:“祭祖自然要家中子嗣回來,他們倆是你父親的兒子,自然是要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