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玫捧著丫鬟送上來的熱姜湯喝了,還不住的哈氣,抬頭見安寧和福久在外面雪地里玩了好大一會兒,卻覺得外面寒風(fēng)對他們沒什么影響一般。尤其是安寧,鬢發(fā)上沾了些雪花,更襯得天生的冰肌玉骨,有股兒凜然的氣質(zhì)。
又見張致遠(yuǎn)繃著臉,雖說著斥責(zé)的話,卻是眼中的笑意,笑意中的情思,在兩人中間流轉(zhuǎn),濃密得化不開。
張玫低下頭,將熱熱的姜湯喝了,圍著熏籠暖手,屋子里溫香拂面,而且還沒有放炭盆,聽下面的婆子說是鋪了地龍,整個冬日里都會暖洋洋的,可謂是溫暖如春。這樣也方便許多,南方不比北方,北方冷的早,冷得很,要是用炭盆的話,當(dāng)差的還得仔細(xì)看顧炭盆,那么冷的天,晚上睡覺睡得正香,被窩里熱乎乎的,起床添碳實在是一項苦差事。自然是比不上如今,什么都不用做,溫度一直保持著。果然,在暖香的屋子里呆了片刻整個人就暖和起來了。
說好了是吃火鍋,站在屋子頭伺候的幾個丫鬟,添香、鵲兒等人忙著端水伺候主子們洗手,又有一個婆子端了一只黃銅或果子上來,里頭炭火已經(jīng)燒得紅紅的,另一個丫鬟朝里面注滿了高湯。高湯是鮮魚湯,熬的乳白乳白的,里面的姜和油光油光的菇混著魚塊在里面翻滾著,隨著熱騰騰的熱氣飄散著香濃的味道,勾的人口齒生津。又有幾個丫鬟魚貫而入,不多時便將各色魚肉蝦蟹青菜等擺了一桌。
要說起涮鍋子。真是不錯的好東西,冬天里吃起來,即暖和,沒一會兒暖暖的熱意充滿全身,也不怕燙著了,舒服的直瞇著眼睛舒氣兒,而且一家人圍在同一口熱騰騰的火鍋??梢匀我獯驌谱约合矚g的美味,又說說笑笑,實在是和煦。
張致遠(yuǎn)面對家人時臉總會軟和些。也樂意說些外面的事來聽。安寧更不必說,別看她平時懶散慣了,但也是因為如此。無聊時總會拿本書來看,仗著自己記性好,如今雖不說一目十行,但也能過目不忘,雖說貪多嚼不爛,但安寧渾然不在意。當(dāng)初玉玦里的知識存儲在她識海里,光是這些就是再過幾十年她也不一定都能融會貫通了,不管是這些,空間莊園里的書房那幾個紫檀木書架上擺的滿滿的書籍,是上個主人收集起來的。分門別類的放著,卻是五花八門,無所不包,隨便拿一本出來都是孤本。還有張家是經(jīng)世的書香門第,幾代藏書。庫存就很可觀,再加上一家人都喜書,來都城后,藏書量又增加了。安寧本來就喜歡讀書,讀書又是葷素不忌,雜而不精。大抵是為了增加自己的知識量,而且很多時候說起話來,總得要為自己的不合時宜的話或是舉措找出出處來,就像是大棚或是家里的地?zé)?。旁人若是知道了,只會說不愧是書香門第之家的,懂得多之類的。
因而安寧這看得多了,再加上因為空間的關(guān)系,以前看過的以為看過既忘的一些知識都能隨意翻找出來。并且安寧也花了一段時間將看過的東西分類整理過又放回了識海,建立了個龐大的數(shù)據(jù)庫兼數(shù)據(jù)庫,頗有些像后世電腦的硬盤一般,存儲量大,還能隨找隨有,并不占據(jù)多大的空間。正是如此,安寧口齒伶俐,說起來也頭頭有道,時不時穿擦在吃飯空檔里,也讓飯桌上多了幾分熱鬧,瞧向來不多的大老爺也翹起了嘴角。
小豆丁年紀(jì)小,原本平常的時候吃飯、穿衣都是獨立的,今日吃飯倒是全家人夾給他喜歡吃的菜。
張玫夾了一塊兒涮好的五花肉放在小福久跟前的小碟子里,笑道:“弟弟吃這個,好吃?!毙迈r肥美的羊五花肉在濃香滾燙的高湯里涮熟,蘸著原本早就配好的蒜蓉醬、芝麻醬、海鮮醬,吃的眾人直舒氣兒。
熱騰騰的鍋子吃過了,外面屋檐樹梢上積了一層雪,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宛若鑲了層精致的白邊。雪后初霽,凝華積素,銀裝素裹,宛如圖畫。院中種著的一叢翠竹,細(xì)細(xì)的枝葉根本就支撐不了白雪,風(fēng)一吹就像是下了一場小雪。
一刻后,方有丫鬟端上茶來,眾人吃了,張玫隨丫鬟回了落梅院。不知道是屋子里暖和,還是吃了火鍋的緣故,小福久懷里頭抱著小手爐,原本白嫩的臉上染上兩塊兒暈紅,圓乎乎的活像個蘋果一般。小肚子圓滾滾的貓兒般的躺在安寧懷里,安寧忍不住的去撓了兩下他的脖子,哼哼唧唧的就像是被撓舒服的貓科動物,發(fā)出舒服的呼嚕呼嚕聲。
沒一會兒,暖香中小孩兒依偎著安寧睡著了,奶娘想上前來,被安寧止住了,低聲道:“就在這兒睡吧?!辈⒆屇棠锿讼铝?,親自拿了杏花菱被來輕手輕腳地蓋在福久身上,又榻上鋪了暄軟的被褥,也不會冷著他。
張致遠(yuǎn)坐在一旁,瞧了一會兒,方低聲道:“跟小豬似的?!闭f完得了安寧一劑白眼,往旁邊坐了坐,輕聲說道:“只有這會兒才像個孩子似的,平時都是一本正經(jīng)小大人模樣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你這當(dāng)?shù)拇艟昧恕!?
“子肖父么,”張致遠(yuǎn)說,“等到明年再給他請先生來,看他愿學(xué)什么?!?
安寧點了點頭,她也不想孩子們都一樣,只是比起景曜和景佑,福久雖然乖巧,平時聽話,但卻是讓安寧操更多心的,不僅是讓他開口說話、走路,更重要的還是掛在福久脖子上的麒麟鈺。不管受過多少唯物主義教育,在自己經(jīng)歷過這番穿越、得空間、有仙人存在,還有吉祥那般的神獸,由不得你不信。這麒麟鈺里的血色麒麟劍,便是那傳說中的青鳥銜鈺。在福久出生時送來的,落在福久的小拳頭里的。然而安寧和張致遠(yuǎn)夫妻倆都知道藏拙、謹(jǐn)慎,因而這件事兒只有寥寥幾人知道,就是伺候福久的丫鬟們也只當(dāng)這是后來雕刻的,自然了這麒麟鈺是澄觀大師用上品的田黃凍石雕刻的,那還沒有一寸的血色麒麟劍就放在其中的暗扣里。只當(dāng)是精心雕琢的玉飾一般佩戴,景曜和景佑都有的。景曜的是璇玉,玉中景色似活的一般;景佑出生時身子弱,佩戴的便是溫玉打造的玉佩。最是養(yǎng)人。兄弟們都有,福久戴著也不稀奇。只安寧和張致遠(yuǎn)夫妻倆知道其中的不凡,再加上安寧那在張致遠(yuǎn)看來的奇遇。表面上都只裝作平凡,但心里自然是記著的。本來青鳥銜鈺而來,這是祥瑞的景色,然而澄觀大師又說此物內(nèi)有戾氣,花費了九九八十一天讓其沐浴佛光,還有如今福久戴在手腕上用來保平安、辟邪的三眼天珠,都讓這層祥瑞蒙上了陰霾。
正是因為如此,張致遠(yuǎn)才更加疼愛小兒子,并不強迫福久日后一定要光宗耀祖,有錦繡前程。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長大,即便福久的天資聰穎,與景曜相比不相伯仲。支撐門戶、耀祖光宗,還有身為兄長的景曜和景佑。
張致遠(yuǎn)見安寧沉默,便也猜到了她的想法。握住安寧的手,讓她不用太操心。安寧笑笑,她不該鉆牛角尖,她再不濟,不會連自己的兒子也守護不住。便是看張致遠(yuǎn)眼角的細(xì)紋,雖然不明顯。但事實上大老爺?shù)哪挲g在那兒擱著呢,在古代,五十多歲便是人們的平均壽命了。自從去年張致遠(yuǎn)得了傷寒高燒了幾日后,安寧便有計劃的以潤物細(xì)無聲的方法來改善他的身體,因為大老爺年紀(jì)不小,不比青壯,只用極為溫和的方法和靈物來固本培元,排除了體內(nèi)經(jīng)脈里的雜質(zhì),滋養(yǎng)筋絡(luò),慢慢改造他內(nèi)里的五臟六腑,擴展經(jīng)脈。再加上張致遠(yuǎn)本就很注重養(yǎng)生,就像是家里飯后以惜福養(yǎng)身,每飯后務(wù)必等到飯粒咽盡,過一時再喝茶,方不妨脾胃,可見一斑。再者他在女色上并不看重,就是以前后院女人多的時候,他也自為自律,最初的時候可不就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所以說在這種情勢下,他的身體底子一日好過一日,而且加上也懂強身健體之法,如今雖然已經(jīng)是而立,但看著就像是三十不到,只平時繃著臉讓他看起來十分嚴(yán)肅、自省,旁人不大會在意到這里。
安寧布下結(jié)界,肅著溫潤的杏臉,一副‘我有重要的話說’的樣子。張致遠(yuǎn)掩住嘴角笑意,十分配合的做出‘為夫洗耳恭聽’的神色。安寧卻是拿了一旁的纏絲白瑪瑙碟子洗了兩遍,放在紅木三足小幾上,手里憑空出現(xiàn)了一串鮮紅水靈的泛著果香的荔枝。
不管是看了多少遍,張致遠(yuǎn)還是覺得有些震撼,當(dāng)然了節(jié)制到極致的大老爺才不會表現(xiàn)在臉上,俊臉反而是平波無瀾,這還讓安寧有些郁卒,若是平常人見識過,還不得目瞪口呆,自家老爺反而是淡定的很,太打擊人了吧。不過安寧不管那些,自從那次取玉膏出來安寧坦白了她能從那桃源一般的夢境里取小物件后,安寧也不再隱瞞,也常常在大老爺在的時候拿東西出來,一般都是在外面難見的水果這類的??臻g里的水果果然不同,味鮮甘美,泛著水果的清香,口齒生津,吃后頰齒留香。
安寧剝了一顆荔枝,露出里面半透明凝脂狀的瑩白如冰雪的瓤肉,笑瞇瞇的將果實湊到張致遠(yuǎn)嘴邊兒。荔枝本就難得,在這時代也就嶺南(今約在廣東、廣西)和涪州(位今重慶之東北)有種,距離都城都有千里之遙,而荔枝若離本枝,一日而色變,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就算是越朝驛傳固然發(fā)達,日行也不過五六百里,因而除了上貢的荔枝,其余的在運行途中多用冰鎮(zhèn)著,保持荔枝本身的鮮美,而夏季天氣本炎熱,在都城時吃到的荔枝大多是并沒有最開始的新鮮甘美了。當(dāng)然是比不上安寧從空間里拿出來剛離枝的荔枝,‘殼如紅繒,膜如紫綃,瓤肉瑩白如冰雪,漿液甘甜如醴酪’,又飽滿荔果似丹裹玉。膚如絲絹般柔滑,紅云增江吞肚,齒頰留芳。
再加上還有嬌妻親自剝殼,張致遠(yuǎn)怡然自得的受了,他心里清楚的很,安寧這般小意溫柔的時候罕見,也不知道這小妮子有何事要和他說。他也清楚,小妻子這般古靈精怪,外面賢惠溫婉。無人時恣意悠然,還不是他自己都縱容、寵溺出來的,自食其果。不過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自己也樂在其中。看吧,安寧就給剝了一個,嗔了嘴角翹起的大老爺一眼,意思就很明顯了,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