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戈從懷里掏出幾個銅幣,隨手扔給了伙計:“你和其他人都不要來后院?!?
“是,大人,謝謝大人?!?
伙計走后,江朝戈淡道:“見到你安好,殊一定會很高興的,大皇子殿下。”
那人掀開黑紗,露出一張消瘦疲倦的臉,盡管仍是端正英俊,卻有幾分不正常地蒼白,他正是被篡奪皇位后被迫離開天鰲城的曾經(jīng)的太子——虞人瀟。
虞人瀟長嘆一聲,道:“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見他?!?
“你知道他今天出去了,特意來找我?”江朝戈道,“你果然一直在空桑城,而且監(jiān)視著我們?!?
“監(jiān)視談不上,不過我確實從你們開始找我的時候就知道你們來了。我本不想見你們,我不想、也不能見任何人,一直躲在我舅母的寢宮里,可你們在這里竟然呆了這么久,我想,不來見你們,你們恐怕是不會走。”
“殿下,你誤會了,我們并不只是在等你?!彼麄兿胝乙粋€安全平靜的地方好好休養(yǎng)、修煉,既然嘯血、焚念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他們也想靜觀其變,空桑城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你們在等什么?”
“等……時機到來。”
虞人瀟搖了搖頭:“你們?nèi)ヌ祧棾橇藛?,見到虞人奎了嗎。?
“見到了?!?
虞人瀟握了握拳頭:“若是讓位給殊,我會欣然而往,但奎……他不是帝王的料子,他剛愎自用、心胸狹窄,心里只裝得下自己,而那淫-獸夙寒,更是以玩弄人為樂,若是太平盛世也就算了,可如今快要天下大亂了,把天棱國交給他們,我日夜難安。”
“我理解殿下的顧慮。”江朝戈心想,虞人瀟難道是想找他們“借兵”?以他們現(xiàn)在的陣容,打敗一個夙寒自然不在話下,這大皇子說話如此拐彎抹角,其實不就是想讓他們出手,今天來探探口風(fēng)嗎,“可殿下,我有個疑問,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而不去找殊?”
“我有些沒臉見他?!庇萑藶t苦笑道,“彼時年少,我們把酒歡、抵足夜談,我說我要在天棱國大興新政,富國富民,保虞人氏在我有生之年國泰民安,他說他要做我的鞍前大將軍,為我掃清異黨、定外安邦。雖然那是年少的狂,可如今他已經(jīng)有了為我定外安邦的力量,我卻丟了皇位……”
“殿下千萬別這么想,就我所知,殊唯一關(guān)心的,只是你的安危。”
虞人瀟再次嘆息:“這兩個月,我過得渾渾噩噩,每日都跟做夢一般,一遍遍憶起消失數(shù)月的奎,突然坐在那猙獰的上古異獸身上,大搖大擺地走進天鰲城的場景。那一天真如末日降臨般,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全城的百姓都惶恐不已。曾經(jīng)我以為極厲害的天級魂獸,在夙寒面前幾乎沒有戰(zhàn)力,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僅僅是站著,都能將人嚇得腿軟。父皇連驚帶嚇,一口氣沒提上來,就那么去了……”他眼圈紅了,“我永遠忘不了夙寒看我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群螻蟻。我真不敢想象,奎為了皇位,能以萬金皇子之身伺獸。”
江朝戈安慰道:“殿下也不要太介懷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有卻氏這個靠山,走一步瞧一步吧?!苯晷南耄霃奈疫@兒探口風(fēng),你真是挑錯人了。他一點都不想卷入這三個皇子之間的權(quán)力斗爭,因為他們之間的利害關(guān)系,早已經(jīng)不僅僅關(guān)乎權(quán),還關(guān)乎無數(shù)條無辜地生命,如果要從夙寒手里搶回皇位,勢必是一場血戰(zhàn),恐怕會落得皇都城邦盡毀、血流漂櫓,誰愿意看到那樣的下場。
虞人瀟也感覺到了江朝戈的難纏,便不再感懷舊事:“我今天來,是想讓你勸勸殊,不要再找我了。你們召喚出上古異獸,必然有艱巨的任務(wù)在前方等著,叫他不必為我費心,如果你能讓他相信我在某處活得很好,那就更好了?!庇萑藶t說完后,認真等著江朝戈的反應(yīng)。
江朝戈只是笑道:“我會勸他的?!?
虞人瀟也并不表現(xiàn)出失望,只是放下黑紗,沉聲道:“那么,便當我從未來過吧,謝謝你當初將殊救出皇都。”
江朝戈并沒有直接答應(yīng),而是避重就輕地答道:“我和殊一見如故,應(yīng)該的。”
虞人瀟走后,江朝戈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zhuǎn)著。虞人瀟平白無故來這一趟,真的是為了讓自己勸虞人殊放棄尋找?不對,他感覺虞人瀟并沒有放棄皇位,而他們是唯一可能幫助他奪回皇位的人,今天來這一趟,恐怕不單純。
回到房間,炙玄好奇地說:“誰找你啊?!?
“虞人瀟。”
“哦,那個以前的太子?”
江朝戈點點頭。
炙玄皺眉道:“他干嘛單獨找你不找他手足弟弟,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江朝戈苦笑不得:“你這都跳哪兒去了。我懷疑,他是想借我們之力打敗夙寒,還他王位,直接找殊是沒有用的,因為殊不是上古異獸的魂兵使,所以想從我們下手……”江朝戈越想,越覺得這個思路正確。
“呿,我討厭說話拐彎抹角,人類就愛這樣,所以我討厭人類?!?
江朝戈撇撇嘴:“我也不喜歡,浪費時間?!?
“那你打算告訴虞人殊嗎?”
“當然了,虞人瀟就是希望通過我之口傳給虞人殊,雖然這點我不想被他利用,可我也不能刻意隱瞞他出現(xiàn)的事?!?
炙玄煩惱地揪了揪:“你們這些只能活百年的人類,怎么就那么多彎彎曲曲地心思。我知道你不想幫他,不如我現(xiàn)在追上去咬死他算了?!?
江朝戈笑著順了順他的頭發(fā):“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你煩什么呀?!?
“我煩你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些愚民身上?!敝诵粋€轉(zhuǎn)身,將江朝戈壓在了桌子上,俊臉靠了過去,霸道地說:“你的時間應(yīng)該用在我身上,最好是全都用在我身上。”
江朝戈笑道:“除非我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否則是沒戲了?!?
炙玄哼了一聲,低頭含住了江朝戈的嘴唇,就像在品嘗世間唯一的珍饈,溫柔地、細細地研磨、吸吮,這個吻不含情-色的味道,只是一個單純地、美好地吻。
江朝戈輕輕摟住炙玄的脖子,熱情地回應(yīng)著。他喜歡這種和人親近、與人甜蜜、暖意正濃的感覺,每個人都從內(nèi)心深處渴望愛,他不知道他從炙玄身上得到的算不算愛,他只知道他喜歡和炙玄膩歪的時光,比如現(xiàn)在,他陶醉于一個深情的吻,就能暫時忘了他背負的所有使命、目標、仇恨,只是純粹地做一個享受當下的人。
那天,虞人殊回來后,江朝戈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虞人瀟的事,他經(jīng)過深思熟慮,決定緩上幾天,看看虞人瀟有什么動作,來證實他的想法。
他就這么裝糊涂了四天,第四天,虞人殊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從外面回來了,直沖他的房間,整個人跟火藥桶一般,好像隨時會爆炸。
“江朝戈!我大哥是不是來過客棧!”虞人殊激動地說。
江朝戈裝出一個驚訝地表情:“是來過?!?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炙玄瞇起眼睛,他可見不得別人對江朝戈大呼小叫,剛要發(fā)作,江朝戈捏了他屁股一下,然后嘆了口氣:“殿下反復(fù)叮囑我,千萬不要告訴你,我這幾天備受煎熬,一邊是我守下的承諾,一邊是我生死與共的摯友……”他越說越難受,最后竟是像頭顱重得要抬不起來了。
虞人殊一見他這樣,怒氣頓時消散光了,他非常能理解江朝戈這種“忠義兩難全”的糾結(jié),若換做是他,他恐怕也很難做決定,他聲音軟了下來:“朝戈,我太激動了,抱歉,我大哥……哎,若不是我找的線人終于有了他的情報,我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知道他的下落,他一定是不想讓我為難,所以干脆不見我?!?
江朝戈在心里冷笑了兩聲,這線人怎么就突然有了消息,當他跟虞人殊一樣單純嗎,跟他玩兒這手?他可不吃這套,他表面上勸慰道:“大皇子殿下確實考慮周到,寧肯犧牲小我,也想換取天棱大陸的太平?!?
虞人殊點點頭,又搖搖頭:“不行,無論如何,我要見他一面?!?
“你有他的下落嗎?”
“沒有,線人只說他曾在客棧出現(xiàn)過,當天又只有你在客?!?
“你見了他,又打算說什么,做什么?”
“我有好多話要說,我要問清父皇的死因,問問他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江朝戈嘆了口氣:“也好?!?
虞人殊皺起眉:“怎么了?難道我不該見他?”
“你們兄弟情深,我又怎么能阻止你們見面。”
“朝戈,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我把你當異姓兄弟,沒什么是你不能說的。”虞人殊有些煩躁地說。
江朝戈有些為難地說:“我建議你暫時不要見他,你只要知道他平安就足夠了。”
“為什么?”
“我問你,你見了他,無非兩種情況,第一,他知道自己今生恐怕回皇都無望,他徹底放棄了皇位,背棄了你們當初的承諾,他甚至無法保護先皇和他的親信,他見我不見你,其實已經(jīng)說明,他無顏見你;第二,他還沒有放棄皇位,要求你幫我,殊,你怎么幫他?”
虞人殊的身體僵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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