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既是鄰縣的，他們自然不愿越俎代庖。金師爺和崔炯匆匆收拾證據(jù)，便移交給了鄰縣。

陶墨心里松了口氣，又隱隱感到有幾分不安。

郝果子的話看似天馬行空，其實細(xì)細(xì)琢磨起來，倒是有幾分道理。

回到縣衙，郝果子將事情與老陶一說，老陶也認(rèn)為其中定有蹊蹺。不過去群香樓打聽的探子還未回來，事情到現(xiàn)在還無頭緒。他想了想道：“那晚風(fēng)既然與旖雨相熟，于情于理，我們都應(yīng)通知一聲才是?！?

郝果子看他一眼，見老陶眼中精光爍爍，心中一定。比起半路殺出來的木春，他自然更相信一路經(jīng)歷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老陶。

陶墨之前也是這么打算的，便道：“也好，我去找金師爺同去?！?

“金師爺去了鄰縣，一時三刻怕是趕不會來，不如我們自己去。”老陶道，“這件事畢竟與旖雨毫無干系，我們?nèi)ヒ仓皇侵獣宦?，不必興師動眾。”

陶墨覺得有理，便由郝果子去趕馬車，自己與老陶慢悠悠地朝門外走。

走到衙門口，正好看到顧射的馬車從街頭駛來。他的馬車經(jīng)歷被竊風(fēng)波之后，旁人更不敢親近，紛紛走避，煞是矚目。

到了近前，顧小甲見郝果子趕著馬車迎面過來，便道：“快將你們的破馬車收起來，忒丟人現(xiàn)眼?！?

郝果子原本還因為他今早的解圍而對他略存好感，如今被他一陣搶白，臉上頓時有些下不來，冷笑道：“你不說把你眼珠子挖出來，眼不見為凈？”

陶墨怕兩人吵起來，忙問顧小甲道：“來衙門有事？”

顧小甲想回沖一句沒事就不能來？但想想顧射正在車廂里聽著，不敢造次，低聲道：“公子是來接陶大人回顧府的?！?

陶墨心頭一喜，滿心滿腦只有那句“公子是來接陶大人回顧府的”，直到老陶在旁咳嗽一聲，才幡然醒神道：“我正要出去。”

“出去？去哪里？”顧小甲好奇地問。

郝果子沒好氣道：“從幾時起我家少爺去哪里也要經(jīng)過顧大爺你的恩準(zhǔn)了？”

顧小甲道：“我是好心。你那輛馬車太破，去哪里也是丟人，還不如靠兩條腳走。”

陶墨慌忙攔住一看就沒準(zhǔn)備什么好話的郝果子，對顧小甲道：“我們要去旖雨公子的府上?！?

“旖雨？”顧小甲音量陡然拔高。

陶墨原本倒不覺得如何，被他這樣張揚的一喊，不由心虛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道：“我們是去知會他一聲的?！?

“知會？”顧小甲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莫非是知會他以后不許糾纏你？那不妨多帶些人手，衙門口這兩個一同帶上吧?！?

老陶不聲不響地聽著。若說顧小甲的看法便是顧射的看法，那顧射顯然并不待見旖雨。說不定有他在，會事半功倍。如此一想，他不等陶墨否認(rèn)，就主動開口邀約道：“難得顧公子這樣熱心，不如同來？”

顧小甲知道他說的顧公子是此顧非彼顧，不敢擅自應(yīng)承，轉(zhuǎn)頭看車廂。

顧射坐在車廂里，不負(fù)所望地回答道：“如此，也好?！?

于是陶墨和老陶上了郝果子的馬車，在前面帶路，顧小甲駕著馬車跟在后面。

坐在車上，陶墨時不時掀簾往后看，又問郝果子道：“你認(rèn)得旖雨的住處？”

郝果子頭也不回道：“早打聽好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道理我懂?！?

陶墨：“……”

旖雨買的住所不大不小，一個院子三間房。屋子沒設(shè)廳堂，一行人只得圍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從臘月里帶過來的寒氣還未完全消退，屁股沾著石凳，冷意颼颼地往身體里面躥。

蓬香和顧小甲各自拿了個暖爐出來。

蓬香遞給旖雨，旖雨一轉(zhuǎn)手給了陶墨。陶墨接過來又給了老陶。老陶是習(xí)武之人，這等冷意與他來說，也不過是清風(fēng)拂面。他推辭未受。

陶墨轉(zhuǎn)頭，目光不經(jīng)意與坐在右邊的顧射輕觸，捧著暖爐的手輕輕一顫，立即又送還給旖雨。

旖雨接過暖爐，纖長的手指輕輕劃過陶墨的手背。

陶墨肩膀一縮，急忙將手放在桌下。

旖雨輕笑道：“今日是什么風(fēng)，竟把你吹來了？”他問得旁若無人，仿佛眼中容不下其他人。

陶墨道：“今早出了樁命案。”

旖雨眼角微抽。

陶墨道：“我辨認(rèn)過了，好像是晚風(fēng)?！?

旖雨訝異道：“晚風(fēng)？”

陶墨道：“從玉條河上游漂下來的，案發(fā)地應(yīng)是鄰縣，案子已經(jīng)移交給了鄰縣的縣令。我想你與晚風(fēng)是故交，所以特來知會一聲。”

旖雨垂眸沉默半晌，再抬頭，清淚兩行?！叭合銟牵挥型盹L(fēng)算是我的朋友?！?

陶墨輕嘆。

群香樓，煙花地。人常，婊子無情，但嫖客何嘗有義？一個強顏歡笑，一個尋歡作樂，來來去去都是逢場作戲。便是小倌與小倌之間，也難有長久的情誼。那里的朋友，確是千金難買。

蓬香也跟著嘆氣道：“晚風(fēng)公子那樣好的人，怎的也會有人殺他？”

老陶道：“你怎知他不是自殺？”

蓬香一愣，干笑道：“好端端的人，自殺做什么？”

旖雨用袖子抹了抹淚水，對他道：“茶涼了，還不去換一壺？”

蓬香忙應(yīng)聲去了。

顧射道：“你是愛茶之人?！?

旖雨強笑道：“顧公子何出此？”

顧射淡淡道：“我若是傷心，絕對不會管他人的茶是否涼了?！?

旖雨笑容頓垮。

老陶不動聲色地看著，心里大為滿意?？磥硌堫櫳湟坏纴磉@著棋是下對了。

陶墨見旖雨面色慘淡，安慰他道：“人死不能復(fù)生，你莫太傷心了。晚風(fēng)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也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

旖雨道：“不知兇手可曾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