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賈寶玉奇道:“你一向是個爽利人,如今倒怎么吞吞吐吐起來了?”
柳湘蓮這才道:“這一路千難萬險,我身為男子都不知能否扛的住,如何還敢?guī)б蝗崛跖映龊#肯惹安贿^是怕她找上門來不好分說,暫且虛與委蛇罷了,等南下時我就把話跟她說清楚,讓她另尋如意郎君。”
“這……”
賈寶玉聞皺緊了眉頭,想勸他寧可兩人死在一處,也好過辜負(fù)美人恩重,可轉(zhuǎn)念又一琢磨,自己又何嘗不是辜負(fù)了林妹妹?
和尚不說禿子,也只能隨他去了。
…………
再說回寧國府里。
就在賈寶玉乘車離開的同時,焦順和賈珍正一面推杯換盞,一面商量合伙做生意的事兒。
就聽焦順道:“造車的工坊我負(fù)責(zé)搞定,鋪子你們這邊兒踅摸,工部憑造車手藝折銀一萬兩,咱們各自再拿兩萬兩出來,攏共算是五萬兩的本錢?!?
“這……”
賈珍聽了這股本方案,皺起眉毛捋著胡子連連搖頭:“不過是一現(xiàn)成的手藝,就讓工部折算成一萬兩銀子的本,怕是不太妥當(dāng)吧?咱們都是自家人,多些少些倒沒什么,卻怎能讓朝廷白白占了便宜?何況本就是他們不識貨,若依著我,拿幾百兩銀子意思意思就得了。”
“話不能這么說。”
焦順也搖頭:“小弟畢竟是在工部修行,憑白拿了衙門的東西在外面賣,若最后賠了還罷,咱們要是賺了錢,必有那這事兒說嘴告刁狀的,到那時這買賣如何還能做得安穩(wěn)?”
“且給了這兩成干股,咱們?nèi)蘸笸赓u東西的時候,就能大張旗鼓的亮出工部的金字招牌,這比在報紙上打半年的廣告都強(qiáng)!”
“再說了,這東西可不是單獨一個工坊就能造出來的,若不借著工部的名頭,想把各家工坊統(tǒng)合起來談何容易?”
聽焦順這一番話,賈珍雖然依舊不甘心,卻也不好再多做計較,于是轉(zhuǎn)而便又問起了自行車的種種細(xì)節(jié)。
賈蓉則在一旁神游物外,滿心想的都是自己能從中撈到什么好處。
“咳~”
這時忽聽門外有人輕咳了一聲,三人齊齊轉(zhuǎn)頭望去,卻是銀蝶正站在門外沖著里面探頭探腦,見里面看過來,她略施了一禮,道:“太太有幾句話,讓奴婢轉(zhuǎn)告給焦大爺。”
焦順聞立刻看向了賈珍,雖說他如今已經(jīng)反客為主了,可既當(dāng)著賈珍的面,總要給這地頭蛇三分顏面。
就聽賈珍哈哈一笑,不以為意的擺手道:“賢弟快去快回,我等著你繼續(xù)吃酒。”
然而等焦順告罪離席出了花廳,他卻登時陰沉下臉來,咬牙罵道:“好個沒體統(tǒng)的小蹄子,眼里是愈發(fā)沒有主子了!”
說著,夾了一筷子蹄髈狠狠咀嚼,似是要把誰嚼碎了似的。
賈蓉見狀,挪著椅子往他身旁湊了湊,兩眼放光的悄聲提議:“老爺,要不咱們干脆來個殺雞儆猴,也免得太太愈發(fā)得意忘形,真就為那野種爭氣產(chǎn)來!”
“呸~”
賈珍一偏頭啐了他滿臉蹄花,連筷子帶骨頭往桌上一丟,沒好氣罵道:“就知道惦記老子這點兒家當(dāng),你也不看看姓焦的如今正在起勢,若真成了氣候,咱們后半輩子都指著他了,這時候何苦為了女人得罪他?”
說著,又冷笑道:“我如今全當(dāng)是多了兩個便宜兒子,大的孝敬完了小的再孝敬,真要論起來,誰占便宜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且不提花廳里如何。
卻說銀蝶和焦順在角落里竊竊私語了幾句,便施施然折回了尤氏院里。
這邊廂尤氏、尤老娘、尤二姐三人也正在用飯。
尤氏在主位上神態(tài)自若,時不時勸尤老娘用酒,尤老娘母女兩個卻都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尤氏這擺的是鴻門宴。
但直到用完了飯,尤氏也不曾像銀蝶那般擺明車馬的把事情挑破,更不曾問起尤二姐和焦順之間的私情。
這讓尤老娘暗暗松了口氣的同時,卻又忍不住心生狐疑。
等到丫鬟們進(jìn)來收拾碗筷,她假裝要幫忙,卻趁機(jī)把銀蝶拉到了外間,期期艾艾的問:“銀蝶姑娘,你先前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你們太太的意思,還是……”
銀蝶聽到半截便捂嘴樂,直笑的尤老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才開口解釋:“親家老太太難道不知道,我們太太如今一門心思全在小少爺身上?”
“這么說,是姑娘自己的意思?”
尤老娘愈發(fā)不解,苦著老臉冥思苦想也不得要領(lǐng),只好繼續(xù)發(fā)問:“那姑娘這么做又是為了什么?”
“當(dāng)然是為了討焦大爺?shù)臍g喜!”
銀蝶半真半假的道:“實話不瞞您說,我們太太早把我許給了焦大爺,只等過兩年哥兒大些了,就要把我送去焦家——到時候是做丫鬟還是姨娘,可就全憑焦大爺一句話了?!?
“現(xiàn)今我瞧二姑娘有意,焦大爺也未必?zé)o心,就試著牽線搭橋賣個好,至于最后事情成與不成,那可就不歸我管了。”
這一番話不盡不實,尤老娘聽了卻信以為真,暗自慶幸自己方才席間自己沒有莽撞開口,不然可就弄巧成拙了。
旋即她又忍不住探問:“不知姑娘打算什么時候領(lǐng)二……領(lǐng)我們?nèi)ヒ娊勾鬆敚俊?
“這個么……”
銀蝶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我原是想把大爺請到隔壁,再領(lǐng)著二姑娘悄悄過去見上一面,誰知我尋到后院花廳時,焦大爺竟然已經(jīng)回家去了,看來今兒注定是有緣無分,還是等下回有機(jī)會再說吧?!?
尤老娘聞大失所望,如同霜打了的白菜似的,無精打采的回到里間,拉著尤二姐就要告辭離開。
不想出了小院正要前面趕,領(lǐng)路的小丫鬟卻偏領(lǐng)著她們往東角門走,尤老娘不由詫異道:“這邊離著西角門近,回回都是走西角門的,這怎么今兒舍近求遠(yuǎn)起來了?”
“這我哪知道?!?
那小丫鬟搖頭道:“上面只說是東角門有車候著?!?
見她同樣是一副懵懂的架勢,尤老娘也就沒再多問。
等到了東角門外,果見一輛馬車正等在不遠(yuǎn)處,而且和一般的馬車不同,那馬生的極其高大魁梧。
尤老娘認(rèn)出那是寧國府里養(yǎng)的西洋馬,平素最是金貴不過,一般只有賈珍、尤氏兩個出門才能乘坐,連賈蓉都沒權(quán)利調(diào)用。
她是最虛榮的一個人,見狀滿心的不甘登時散了,拉著女兒到了近前,先圍著那挽馬繞了三圈,嘴里嘖嘖稱奇道:“好馬、好馬,當(dāng)真是好大的馬!”
說著,見尤二姐在車轅旁低垂了眉眼,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不由笑罵道:“你這妮子真是膽小的緊,這嘴上帶著嚼頭呢,還能咬你一口不成?”
尤二姐偷偷瞥了她一眼,努嘴示意母親往車上瞧。
尤老娘抬眼狐疑望去,就只見方才心心念念的焦大爺,正扯著韁繩端坐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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