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巷、蘇宅。
眼見外面夜色漸深,林黛玉起身道:“不等了,且把那桌上的行李挪一挪,咱們先用飯。”
邢岫煙在這里住了二十來天,如今終于是要回焦家了,她自身帶來的行李其實沒多少,但架不住林黛玉一個勁兒的往里面填補(bǔ),幾乎將焦順這些日子送的稀罕物分出了一半給她。
就這,還是邢岫煙竭力推辭的結(jié)果。
邢岫煙笑著塞給她一塊點心,道:“等我走了你愛吃什么吃什么,這會兒還是先拿點心墊補(bǔ)墊補(bǔ)吧——不然一會兒老爺來了,我卻正在胡吃海塞,卻成什么體統(tǒng)。”
林黛玉將那點心拿到眼皮底下,翻來覆去打量了一會兒,又嘆著氣放回了盤子里,用沒碰點心的手扯住邢岫煙的衣角道:“我就是舍不得姐姐走,那邊兒既有平兒管著,姐姐又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邢岫煙笑笑不答,拿出帕子先給她擦去手上的粉末,然后才去擦自己的手。
她雖也舍不得林妹妹,但現(xiàn)如今主母有孕在身,自己若是久在外面,就算湘云和徐氏都沒意見,只怕下面人也要傳出閑碎語了。
林黛玉見邢岫煙笑而不答,泄氣的坐回羅漢床上,可憐巴巴的道:“那姐姐以后得空可要常來看我?!?
“你不說,我也是要來的?!?
邢岫煙也與她并排坐了,攬著她的肩頭道:“你旁的都好,就是喜歡胡思亂想,其實人生在世豈有事事如意的?平時多想開些,多活動活動筋骨,缺什么要什么都跟老爺說,咱們老爺不比別個,便有什么離經(jīng)叛道的,也大多都能包容成全?!?
林黛玉微微頷首,順勢將螓首歪在了邢岫煙肩頭。
便在此時,外面忽然熱鬧起來,聽聲音就知道肯定是焦順到了。
邢岫煙下意識想要起身出迎,不想林黛玉非但沒有把頭挪開,反而兩手一抱環(huán)住了她的腰肢。
“妹妹?”
邢岫煙低頭喚了一聲,林黛玉卻是充耳不聞。
沒奈何,邢岫煙也只好穩(wěn)坐不動。
不多時,焦順便自外面大步流星的走了進(jìn)來,邢岫煙微微躬身喊了聲‘老爺’,林黛玉卻連頭也沒抬一下。
“哈哈~”
焦順哈哈一笑道:“怎么瞧妹妹這樣子,倒像是我要來搶親似的?”
說著,將手中提著的東西送到林黛玉眼前:“你瞧這是什么?”
林黛玉初時還不想理會,但看清楚眼前的東西,卻不由驚呼了一聲:“這、這是豹子?”
“是云貓?!?
焦順大馬金刀的坐到了一旁,將手里的提著的籠子往炕桌上一放:“我聽說妹妹喜歡貓,卻又受不得貓身上脫落的毛發(fā),便托人去尋了這云貓來——這種貓不怎么掉毛,再配上我親手炮制的刷子,保證萬無一失!”
說著,順手就打開了那木籠,原本正蜷縮在里面的云貓,立刻身手矯健的竄了出來,穩(wěn)穩(wěn)落到了地上。
“呀~”
林黛玉一下子跳了起來,乍著兩條細(xì)白的胳膊,想要去抓又不敢靠近的樣子,壓低聲音埋怨道:“你怎么直接放開了,小心別讓它給跑掉!”
“你且放寬心,看我的。”
焦順大咧咧的伏地身子,攤開手掌沖著那貓招了招手,小豹子似的云貓便拖著長長的尾巴湊上前,低頭去舔焦順的掌心。
焦順順勢摩挲著云貓的下巴,得意道:“聽說這玩意兒性子野,所以我特意讓人先馴養(yǎng)了兩個月,如今馴的比普通家貓還乖巧呢?!?
馴養(yǎng)了兩個月,再加上找貓的時間,差不多也就是自己剛搬過來沒多久,他就在暗地里張羅這事兒了。
林黛玉心中感動,嘴上卻不肯放軟,伏低身子擼著貓道:“耽誤到這么晚了,邢姐姐都還沒吃飯呢。”
“我也餓的夠嗆,來來來,吃飯、吃飯!”
焦順起身大手一揮,又對雪雁紫娟道:“這貓一般只吃生肉,可別拿亂七八糟的東西喂它——到時候我再跟酒樓交代一聲,讓他們專門送些新鮮好肉來。”
邢岫煙這時也扶起了林黛玉,順手把那貓抱起來端詳了一番,見果然毛發(fā)粗短不易漂浮,這才塞到了林黛玉懷里笑道:“先抱著稀罕一會兒吧,等會兒凈了手可不興再碰了。”
轉(zhuǎn)過頭,先幫焦順沏了杯茶,又給他捏著肩膀道:“老爺既忙于公務(wù),其實讓那老徐送我回去也是一樣的?!?
焦順反手蓋住她的柔荑,嘿笑打趣:“這都有人替你打抱不平了,我要是不親自接你回去還了得?”
頓了頓,又迎著林黛玉的白眼道:“東宮詹事的人選已經(jīng)定下來了,往后有了這真正的主心骨在,我也能清閑上不少?!?
邢岫煙通常不會主動打聽朝堂上的事兒,但既然焦順主動說起來,她便也湊趣的問道:“不知定的是哪位尚書?好不好打交道?”
“不是尚書,是王哲王閣老?!?
“王閣老?”
聽到這個人選,不僅是邢岫煙蹙眉,連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林黛玉也忍不住追問:“就是那個創(chuàng)立了新儒學(xué)派的王閣老?那往后這詹事府豈不是要……”
“放心吧?!?
焦順得意的一笑:“這個人選就是我向皇上推薦的——王閣老的新儒學(xué)派雖然虎頭蛇尾,但他依舊是頭一個響應(yīng)新政的重臣,即便只是為了千金買馬骨,皇上也該有所回報才是?!?
這步棋無疑出乎大多數(shù)人的意料之外,但細(xì)思實是兩全其美的妙策。
首先,這樣做可以向皇帝表示自己大公無私,絕沒有排除異己一黨獨大的想法——至于王閣老的新儒學(xué)派中不中用,那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
其次,六部尚書肯和他焦某人相安無事的,也就是老上司工部尚書了,但既然少詹事出自工部,詹事自然不可能由工部尚書擔(dān)任。
那與其引入其它尚書龍爭虎斗,還不如讓王哲這個名義上支持新政的手下敗將頂上來——且有了這次的舉薦,焦順以后拿捏起新儒學(xué)派來,也會更加便利。
只可惜兩女對朝堂上的事兒都不甚了了,讓他吹噓起來總少了三分實感。
等吃飽喝足了,林黛玉又抱著貓將他二人送到了胡同口,姐妹兩個這才依依惜別。
一路無話。
等回到家中已經(jīng)很晚了,焦順原想著找史湘云報備一聲,便去西廂房平兒處安歇——邢岫煙剛回來,肯定是要休整休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