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柔剛梳洗完畢，聞手一抖，玉簪差點落地。
昨夜那個吻后，兩人默契地各自回房，一整夜她都在回想那個雨中的涼亭。
“什么東西？“
“好多呢！“小桃興奮地說，“上等靈芝、人參，還有一把焦尾古琴！我看得眼睛都看直了！“
冷柔心頭一跳，快步走向院子。
果然，院中擺滿了名貴藥材，正中是一張通體漆黑的古琴，琴尾有焦痕，正是傳說中的“焦尾“。
小桃天真道：“蘇將軍對您可真好啊……”
“可有書信？“冷柔打斷她。
小桃恭敬地遞上一封信。
冷柔避開眾人，回到房中才拆開。
紙上只有寥寥數(shù)字：
“病需早治，琴贈知音。昨夜雨亭，永生難忘。——晟”
冷柔將信紙貼在胸前，眼眶發(fā)熱。
他知道了，知道她的病情，卻體貼地沒有點破。
那些藥材，不是施舍，而是關(guān)心；這張名琴，不是炫耀，而是……心意。
她坐到琴前，輕撫琴弦。
這把相傳是蔡邕所制的名琴，音色果然不同凡響。彈著彈著，她忽然想起昨夜雨中那個吻，指尖下的曲子不自覺地變成了《鳳求凰》。
窗外，陽光正好，昨夜的雨仿佛一場夢境。只有唇上殘留的觸感，和心中那股陌生的暖流，提醒她一切真實發(fā)生。
焦尾琴的余音還在指尖縈繞，冷柔忽聽門外一陣急促腳步聲。
她迅速將琴譜收起，門已被推開。
蘇晟大步走入，面色凝重。
他今日著了正式的墨藍(lán)色錦袍，腰間懸著一枚青銅令牌——那是鎮(zhèn)國大將軍的身份象征。
冷柔起身行禮：“將軍?！?
“不必多禮?！碧K晟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無人后低聲道，“我有要事相告。”
冷柔會意，對小桃道：“去門外守著，任何人不得靠近?！?
待小桃退出，蘇晟從懷中取出一卷絹布，在案幾上徐徐展開——是一幅精細(xì)的邊關(guān)地形圖，上面密密麻麻標(biāo)注著軍隊駐防和糧草儲備。
“這是……”
“三日前，有人將此圖送到了北狄大營?！碧K晟聲音冷峻，“若非我軍斥候截獲信使，后果不堪設(shè)想。”
冷柔倒吸一口涼氣。這樣的機(jī)密軍圖，非高層將領(lǐng)不可得。
“將軍懷疑朝中有內(nèi)奸？”
“不是懷疑，是確定?！碧K晟手指點在地圖幾處細(xì)節(jié)上，“這些標(biāo)記方式，是兵部特有的。而能接觸到完整布防圖的，不超過五人。”
冷柔凝視地圖，忽然輕“咦“一聲：“這墨跡……”
“你發(fā)現(xiàn)了？”蘇晟眼中閃過贊賞，“新墨覆蓋舊痕，有人在我離京后修改了部分布防?！?
“將軍離京時是何人暫代職務(wù)？”
“丞相白崇義?！碧K晟冷笑，“但他沒有兵權(quán)，必須勾結(jié)軍中之人才能成事?！?
冷柔若有所思：“所以當(dāng)初將軍來醉仙樓，是為了……”
“收集情報?！碧K晟坦然道，“這里往來賓客復(fù)雜，不少朝中大臣是?？汀Ｎ冶鞠虢铏C(jī)探查，卻意外遇見了你?！彼抗馊岷拖聛?，“冷柔，我今日坦白一切，是想請你相助?！?
冷柔睫毛輕顫：“我不過一介風(fēng)塵女子，能幫將軍什么？”
“你聰慧過人，又熟悉邊關(guān)軍務(wù)。更重要的是...”蘇晟直視她的眼睛，“你父親冷鋒將軍的案子，很可能與此有關(guān)?！?
冷柔瞳孔驟縮，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袖。
蘇晟繼續(xù)道：“我查閱了舊檔案，冷將軍當(dāng)年被指控通敵，證據(jù)是一封與北狄往來的密信。但那筆跡……”
“是偽造的。”冷柔聲音顫抖，“父親一生忠烈，絕不可能通敵！”
“我信你?！碧K晟握住她冰涼的手，“所以，我們一起查明真相，為你父親平反，可好？”
冷柔望著兩人交握的手，良久，輕輕點頭：“好?！?
從那天起，兩人的關(guān)系悄然改變。
蘇晟不再只是她的客人，冷柔也不僅是舞姬，他們開始了一場危險的合作。
青樓最上等的幾間雅室都設(shè)有暗格，專為記錄達(dá)官貴人的私密談話。
冷柔回到青樓，表面說自己無處可去，老鴇自然希望她能回來，于是便讓她回到從前的住處。
接下來的日子，冷柔利用花魁的身份，輕易獲取了許多情報。
“兵部侍郎趙大人昨日醉酒，提到邊關(guān)糧草押運路線被改。”冷柔將一張小紙條遞給蘇晟，“這是新的路線圖?！?
蘇晟掃了一眼，臉色頓變：“這是陷阱！若按此路線，必遭伏擊！”他立即寫下密信，喚來親信，“八百里加急，送往前線！”
冷柔又取出一本冊子：“這是近半年丞相府在青樓的消費記錄。每逢將軍離京，白家必大擺宴席，邀請的多是軍中將領(lǐng)?！?
蘇晟翻閱冊子，眼中寒光閃爍：“果然如此。白崇義這老狐貍！”
兩人配合日漸默契。
冷柔負(fù)責(zé)收集情報，蘇晟則分析核實。有時，他們也會一起出席宴會，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觀察目標(biāo)人物的一舉一動。
這日，青樓舉辦賞荷宴，邀請了多位朝中大臣。
蘇晟以將軍身份出席，冷柔則獻(xiàn)舞助興。
舞至半酣，丞相白崇義忽然舉杯：“蘇將軍近來常來青樓，莫非是看上了冷姑娘？“
滿座嘩然。
冷柔舞步微亂，很快穩(wěn)住身形。
蘇晟淡然一笑：“丞相說笑了。本將只是喜好音律，而冷姑娘技藝超群?！?
“是嗎？“白崇義瞇起眼，“那為何有人見將軍深夜出入冷姑娘閨房？“
廳內(nèi)瞬間安靜。
冷柔面色蒼白，停下舞步。
蘇晟放下酒杯，聲音不疾不徐：“丞相耳目眾多啊。不過.……”他忽然冷笑，“窺探朝廷重臣行蹤，是何罪名，丞相應(yīng)當(dāng)清楚？”
白崇義臉色一變：“將軍誤會了，老朽只是……”
“只是關(guān)心本將私事？”蘇晟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老丞相，“本將奉旨查案，行蹤自有道理。倒是丞相……”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似乎對本將格外關(guān)注？”
白崇義干笑兩聲，不敢再多。
宴會不歡而散?；氐铰犙┸?，冷柔憂心忡忡：“將軍，我們被盯上了?！?
“無妨?！疤K晟安撫道，“白崇義越慌張，越容易露出馬腳?！?
“可你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
“正合我意?！碧K晟眼中閃過銳光，“明日我會大張旗鼓回府，引蛇出洞。而你……”他握住冷柔的手，“要格外小心。李崇義若懷疑你知情，必會對你下手?！?
冷柔點頭：“我會注意?！?
次日，蘇晟果然高調(diào)離開青樓，住回將軍府。
但他每晚仍會悄悄返回，與冷柔交換情報。
這夜，冷柔正在整理新得的線索，忽聽窗外一聲輕響。
她警覺地吹滅蠟燭，從枕下抽出一把匕首。
“是我。”蘇晟的聲音在窗外響起。
冷柔松了口氣，開窗讓他進(jìn)來。月光下，蘇晟臉色異常蒼白。
“你受傷了？”冷柔驚呼。
“小傷?！碧K晟勉強(qiáng)一笑，剛走兩步就踉蹌了一下。冷柔急忙扶住他，手心觸到一片濕熱——是血！
她迅速鎖好門窗，扶蘇晟到床上。解開外袍，只見他右肩一道猙獰傷口，鮮血不斷涌出。
“箭傷？”冷柔熟練地檢查傷勢，“沒毒，但箭頭還留在里面?！?
“埋伏……”蘇晟咬牙，“在白府外……遇到刺客……”
“別說話?！崩淙崛〕鏊幭洌瑹t小刀，“會疼，忍著點?！?
蘇晟點頭，咬住一塊軟木。
冷柔手法嫻熟地切開傷口，取出箭頭，然后撒上金瘡藥，包扎妥當(dāng)。
整個過程中，蘇晟一聲不吭，只有額角的冷汗暴露了他的痛楚。
“好了?！崩淙岵寥ニ~頭的汗水，“將軍體質(zhì)強(qiáng)健，休息幾日便無大礙?！?
蘇晟虛弱地笑笑：“沒想到你醫(yī)術(shù)也這么了得?！?
“在青樓，受傷是常事。”冷柔輕描淡寫，卻忍不住咳嗽起來，急忙用帕子捂住嘴。
蘇晟敏銳地注意到帕子上的血跡，眉頭緊鎖：“你的病……”
“老毛病了?！袄淙嵫杆偈掌鹋磷樱皩④娺€是操心自己的傷吧。”
蘇晟想追問，卻因失血過多而昏昏沉沉。冷柔為他蓋好被子，守在床邊。
夜深人靜，蘇晟因疼痛醒來，發(fā)現(xiàn)冷柔伏在床邊睡著了。
月光灑在她蒼白的臉上，長睫投下淡淡的陰影。
他情不自禁伸手，輕撫她的發(fā)絲。
這一動牽動了傷口，他胸前的衣物滑開，露出一枚古樸的玉佩。
冷柔被驚醒，目光落在那玉佩上，突然僵住了。
“這玉佩……”她聲音顫抖。
“家傳之物?！碧K晟解釋道，“祖父臨終前交給我的。”
冷柔死死盯著玉佩上那個“蘇“字，眼中閃過復(fù)雜情緒。
她記得父親生前也曾有這樣一枚玉佩，說是生死之交所贈，背面刻著一個“蘇“字。
父親被押走那日，玉佩不知所蹤……
“冷柔？”蘇晟疑惑地喚她。
冷柔回過神，強(qiáng)自鎮(zhèn)定：“將軍該換藥了?！?
她小心地為他換藥，卻始終避開他的目光。蘇晟察覺她的異樣，卻因傷痛無力追問。
天亮前，蘇晟必須回府。
冷柔扶他到窗邊，叮囑道：“傷口不要沾水，三日后再換藥?！?
“多謝?！碧K晟深深看她一眼，“你也保重。”
冷柔點頭，目送他消失在晨霧中。
關(guān)好窗，她從頸間取出一條細(xì)鏈，上面掛著一枚殘缺的玉佩——正是當(dāng)年父親那枚的一半。
她將它與記憶中蘇晟那枚對比，紋路竟完全吻合！
“怎么會……”冷柔跌坐在床，思緒萬千。
蘇家與冷家有何淵源？
父親與蘇將軍的祖父又是什么關(guān)系？
這一切與她家族的冤案有關(guān)嗎？
她決定暫時不告訴蘇晟，等查明真相再說。
眼下，還有更緊迫的事——白紫若近日與任涇川走得很近，而任涇川又與丞相府往來密切。
她必須提醒蘇晟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