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之軍來時洶涌如潮,去的也如潮水,只不過是退潮。
三月中旬的時候,江陵城周邊,連帶著整個南郡,已經(jīng)再沒有成建制的吳軍。連帶江東水軍也陸續(xù)撤離。隨即荊州水軍船隊火速折返,重占江津港。
此時關(guān)平所部與樂進糾纏了數(shù)日,折損甚是慘重。但張遼領(lǐng)騎隊北返,帶來孫權(quán)失利的消息以后,樂進旋即退兵。于是關(guān)平所部退回編縣,整頓部屬。
這一來,孤懸于荊城、當陽兩地的潘璋和徐盛等于被關(guān)羽、關(guān)平父子兩人南北夾擊,可就很是為難。徐盛曾組織千余精卒,試圖向東穿越云夢大澤,回返江東,但剛渡過漢水,就遭趙累帶領(lǐng)的荊州水軍船隊攔截,折損數(shù)百人后狼狽退回。
后兩日聽說,曹軍方面曾遣使者,以高官厚賞邀約他們投降。而關(guān)羽旋即令人通報,讓他們安心等待孫劉兩家后繼談判的結(jié)果,若和議達成,自會遣送他們回江東。
既然還有回鄉(xiāng)的機會,誰會前往北方討食呢?于是潘璋、徐盛兩人也只能謹守自家營寨,等待命運安排。好在江東此番出擊,準備十分充分,兩人營中各有十余日糧秣積存,短時間內(nèi)還餓不死。
與他們相比,江陵城周邊的吳軍俘虜們,過得日子就要辛苦多了。
扣除死者和重傷員,足足兩萬多人的俘虜,在江陵守軍的驅(qū)使下,沒日沒夜地干活。他們要收拾戰(zhàn)場、挖坑埋尸、修復城墻建筑、平整道路、重建碼頭設(shè)施。有些輕傷的俘虜在高強度勞作后轉(zhuǎn)為重傷,然后死了;也有俘虜因為不堪驅(qū)使而反抗,然后被殺。
其中某一次,江東俘虜串聯(lián)了數(shù)百人,意圖暴動,還差一點劫持了當日巡營的文四。結(jié)果他們的意圖被沙摩柯所部蠻兵發(fā)現(xiàn),蠻兵當即大開殺戒,一口氣砍了兩三百顆首級。
玄德公素來高舉仁德的旗幟,荊州軍本也不會有意苛待俘虜。但因為此番江東軍攻入江陵城后,殺傷甚是酷烈,許多荊州軍將士的家人沒于軍中;故而將士們難抑憤怒,對俘虜們下手越來越兇狠。
這種全軍上下不可遏制的復仇情緒,就連主將也不好管控。
到了后來,這種情緒愈發(fā)蔓延,導致了連續(xù)數(shù)次仇殺事件。甚至還有一名士卒知悉家人身亡后,持刀闖入了荊州軍自家兵馬戒備的傷兵收容、救治場所,殺死了重傷被俘的吳軍校尉宋定。
軍法隊立即將這名士卒捕拿,而其余將士們無不高呼贊嘆,視他為英雄。
這情形,對始終站在基層將士一面,又必須保證軍紀的關(guān)羽來說,或許有些難以處置吧。
當日雷遠本來得了關(guān)羽召喚,去往前將軍府商議軍事。為此他特意稍稍晚一些出門,想等關(guān)羽處理完這樁軍務(wù)再說。
而當他在巳時前后踏入前將軍府大門的時候,只見正堂前的院子里跪伏著百余名吳軍俘虜,看他們的衣著相貌,似乎還都是中級軍官。這些人一個個都面色青白,仿佛心神不定,很為自己的命運而惶恐。
當雷遠從他們中間踏過時,正堂里又傳來一陣哭喊哀號之聲,這聲響像是閃電劈落在俘虜們的身上,讓他們情不自禁地打顫。
不少俘虜看到雷遠經(jīng)過,有人認得,這便是董督交州的左將軍雷遠,是江陵城中僅次于關(guān)羽的重將,于是人人都用乞求憐憫的眼光看著雷遠,希望雷遠可以帶來一些不同的處置。
雷遠往大堂方向再走幾步,便見周倉帶著幾名甲士,推搡著一個吳軍將校模樣的人走出來,走到俘虜們前頭,一名甲士抬腳將這吳軍將校踢翻,另一名甲士揮刀便砍,斬下了他的首級。
雷遠略微退開半步,避讓迸濺的鮮血。
甲士們提了吳軍將校的腦袋出去,大約是要掛在哪里示眾,自有士卒拖走無頭尸體,往院子的角落里扔著。雷遠這時候才注意到,角落處鮮血橫流,已經(jīng)堆了十五六具尸體。
這時候周倉見到雷遠,向雷遠施了一禮。
雷遠隨著周倉往正堂階梯上走,隨口問道:“這是?”
“君侯有令,破入江陵城中的吳軍,若有肆意殺戮百姓、殘害婦孺之事的,一經(jīng)查實之后,皆斬?!敝軅}甕聲甕氣地道:“君侯說,玄德公的仁德禮數(shù),可用于敵人,卻不可用于畜牲?!?
雷遠微微頷首。
周倉又道:“估計總得再殺十幾個罪大惡極之人,才能安撫咱們自家的將士?!?
雷遠贊同地道:“正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