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天佑臉色鐵青,別開視線:“可我不知道我了解的是不是真實的你?!?
他?十歲就被點為狀元,是開朝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榮親王??年很器重他,他也一度將對方當做自己的追求和目標??呻S著這人當政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們逐漸政見不合,最終分崩離析。
現(xiàn)在回想,鄧天佑根本不知道,他認識的,到底是不是對方真正的面目。
“不急,我們還有時間,可以喝杯茶慢慢聊?!鼻卣训膽B(tài)度依舊平和。
“不必了,有話還是直說吧?!编囂煊記]與他耽擱時間,“你叫我來,究竟是為什么?”
書桌上放著阿七方才剛泡好的茶,秦昭抿了一口,卻又起了另一個話題:“這首詩是怎么來的,你還記得嗎?”
“??初在你考取狀元郎后的鹿鳴宴上,我知你出身貧寒,問你為何要考取功名,可是為了改善處境。你說不是?!?
“你說你為的是家國太平,百姓安康?!?
“你怕我誤以為你是在說大話,??場賦詩一首,以詩明志。說若你有一天違背了這詩中所,讓我盡管取了你的性命。我是怎么回答的,你還記得嗎?”
鄧天佑閉了閉眼,腦中又想起對方當年的話。
“有膽識,有風骨,不愧是本王看重的人才!”男人一身錦衣華服,本該是高高在上,可他在當初尚且年輕的鄧天佑面前,卻絲毫沒有架子。
聽了他的詩之后,對方甚至親自從主位下來,給他端上了一杯酒:“我??永遠記得你今天說的話,記得你的詩,天佑,別讓我失望?!?
直到現(xiàn)在,回想起??年的場面,鄧天佑依舊熱血沸騰。男人眼中的賞識不是假的,鄧天佑愿意相信,至少在那時候,男人與他的志向是相同的。
可后來呢?
金錢權勢迷了他的眼,他開始濫殺無辜,開始鏟除異己,也逐漸……和鄧天佑追求的東西越來越遠。
鄧天佑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以為這首詩已經足夠證明一切?!鼻卣哑届o道,“不管你信不信,??年說過的話我從未忘記?!?
這也是鄧天佑明知秦昭是故意引他入套,卻仍然愿意獨自前來的原因。
如果這個人??真謀逆造反,他不??這么正大光明的參加科舉,也不??在分明有機會避開他這個巡撫的時候,故意以一首詩引他見面。
那么,是不是還有一種可能,??年的事情其實都是一場誤??。
??不??……這人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樣?
不得不承認,在看見那首詩的瞬間,這個可能性占據(jù)了鄧天佑所有的思緒。
??或者說,他愿意相信這個可能。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
鄧天佑沒有回答,可他眼底的動搖全被秦昭看在眼里。
他依舊是那副氣???閑的模樣,悠悠抬了抬手里的茶杯:“看來,這杯茶我們可以繼續(xù)喝下去了?”
夜色已深。
阿七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條小錦鯉蹦跶著穿過回廊,悄無聲息滑進院子旁的排水溝渠里。
他探起腦袋,卻只能遠遠看見書房搖晃的燭火,聽不清里面在說什么。
怎么還沒有聊完啊。
景黎著急地搖晃著尾巴。
秦昭已經和那位巡撫大人聊了快一個時辰,就連小魚崽都從要堅持到阿爹回來講故事,到抱著小被子呼呼大睡,卻還是不見那人回來。
要是往日還沒什么,可秦昭剛剛??退燒,怎么經得起這么折騰?
那姓鄧的到底拉著秦昭在說什么呀?
景黎在屋中等得難受,??不敢過來打擾對方談正事,只能變成原形溜過來看一看。
他在院子里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看見書房的門被人拉開。
秦昭率先踏出房門,囑咐道:“今日的事情你知我知,千萬莫要告訴別人?!?
“我都明白,您放心?!编囂煊狱c點頭。
秦昭今晚似乎說了太多話,被外頭的風一吹,俯下身連連咳嗽。
而他身邊那位身份尊貴的巡撫大人,卻連忙把人扶穩(wěn),態(tài)度謙卑:“您這身子……我認識幾位名醫(yī),待去了京城,讓他們幫您瞧瞧?!?
“到時再說吧?!鼻卣押靡??兒才止了咳,擺手道,“我引你來見面已經是冒險,現(xiàn)在的情形,不適宜節(jié)外生枝?!?
鄧天佑重重嘆息一聲:“也對,都聽您的。”
秦昭將鄧天佑送到門口,目送對方離開后,??合上門往回走。剛經過院落,卻無意間在溝渠里瞧見個熟悉的影子。
一條小錦鯉趴在那里,靜靜地仰頭望著他。
秦昭腳步一頓。
從一條小魚臉上原本應??看不出表情,可秦昭卻平白感受到一絲涼意。
他方才……應該沒說錯什么話吧?
“小……小魚?”
秦昭聲音里難得帶了點心虛,下一秒,小錦鯉尾巴一擺,從溝渠里跳出來,頭也不回地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秦昭:“……”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