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督察,可惜老夫不能遲生二十歲,否則也要隨你一同過去了。祝你好運,多保重。”
他莊重地對孟聚行了個軍禮,孟聚同樣莊重地回禮。
破海營的斗鎧隊本來只有三十多具貪狼斗鎧,但在黑風旅兵變那晚,靖安署繳獲了五十多具斗鎧。和解以后,算是給葉迦南面子,孟聚勉強挑出十具損壞得最嚴重的斗鎧歸還申屠絕,剩下的統(tǒng)統(tǒng)擴充了自己的斗鎧隊——人員是現(xiàn)成的,王北星和他部下的執(zhí)勤武士都有很好的武功基礎(chǔ),稍加訓練便成了不錯的鎧斗士。他和他的隊員,被編成破海營的斗鎧二隊。
誰都知道,此次出征兇險無比。集合了斗鎧隊,對著呂六樓和王北星兩位隊長,孟聚實在不知如何啟齒。為了自己的任性,將部下帶入九死一生的險地,他心存愧疚。
“六樓,北星,省陵署那邊。。。”
“孟長官,卑職已經(jīng)知道了,您不必說了?!眳瘟鶚乔逦卣f:“正如孟長官您對卑職有恩一般,鎮(zhèn)督大人對孟長官您也有恩。身為男兒,有恩必報,理所當然。孟長官,無論什么事,請您吩咐就是了,卑職愿隨您奮戰(zhàn)。”
王北星說得很簡單:“孟長官,上次您帶著我們跟黑風旅打架,打得很過癮!今天,請您帶我們再揍他們一頓吧!”
孟聚深吸進一口氣,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凝成了一道白霧。他望著眼前的兩名軍官,他們也在望著他,大家的表情都很平靜,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右手舉在空中。呂六樓和王北星立即毫不猶豫地伸出右手握住了,三只有力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溫度和力量。
風雪中,男人們粗重的呼吸噴出了一道道的白氣,這白氣慢慢地彌漫在空中,經(jīng)久不散。有些東西,只有真正的男兒方能理解,方能感受,人生意氣,就在于此。
由藍正領(lǐng)頭,破海營全部軍官和士兵都向出征的斗鎧隊官兵行禮致敬。在同袍們目送下,七十八名鎧斗士和一個女子踏上了兇吉未知的征程。
破海營在軍陣左翼,而東陵衛(wèi)旅布置在軍陣右翼。兩股兵馬相距兩三里路,放在平時,這不過快馬一溜快跑的功夫。但如今,這短短三里路卻難得有如登天。潰敗的魏軍人山人海地涌來,為了不讓他們將斗鎧隊沖垮,孟聚不得不下令鎧斗士們刀劍出輎,保持森嚴的戰(zhàn)斗隊列沖開人潮艱難前進。
在整路大軍都在潰退的時候,居然還有一支兵馬在向北前進,這令一路遭遇的潰兵都大為吃驚,一路不時有人沖著鎧斗士喊話:“弟兄們,別過去了,那邊就是胡人兵馬了!”
行了一段,雪越下越大了,竟成了鵝毛大雪,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十步開外的景象,越往前走,敗兵的人流越是稀疏,最后就再也沒有了。
地上到處是散落的旗幟、武器和尸首,砍得支離破碎的人體到處都是,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腳下不時踩到軟綿綿的人體,遠近處不時傳來傷員的呻吟和慘呼——眾人知道已是接近戰(zhàn)場了,都是心下緊張。
突然,雪幕中傳來聲響,眾人齊齊望去,只見一個魔族鎧斗士正在地上撿著東西。這鎧斗士左手抱著一大捆刀劍武器,右手拖著一把大佰刀。刀劍上鮮血淋淋的,他白色的斗鎧都被弄臟了不少。
聽到破海營的聲響,在收拾戰(zhàn)利品的胡人鎧斗士也望了過來。
沒想到會在這里遭遇魏軍的斗鎧部隊,他愣了一下,與孟聚對視一眼,他不慌不忙地轉(zhuǎn)身走開,身形很快隱入雪幕中,消失不見。
有鎧斗士想追擊,但被呂六樓喝止了:“不許分散,保持隊列,繼續(xù)前進。”
繼續(xù)前進一陣,在前面開路的呂六樓突然低喝一聲:“全部撲倒,快!”
多日訓練里,鎧斗士們早形成了對呂六樓命令無條件服從的習慣,大家也不顧地上積了幾寸厚雪,條件反射般齊齊向前撲倒,倒是孟聚沒反應過來,看著大家趴下他才跟著趴下。
剛趴下,孟聚的臉色就變了:身下的大地在劇烈的顫抖著,風中傳來了牛羊皮毛特有的腥臊味道和胡人腔調(diào)的怪聲呼喝。
前方的雪幕里,一片白色的人影攢動,胡人兵馬高歌歡呼著迅速前進,他們沒有什么隊列陣型,騎兵、鎧斗士混作了一群,無數(shù)褐色的旗幟迎風獵獵飛舞著,白茫茫一片人浪涌過,激起了漫天的雪霧。
破海營與這路過路的胡人兵馬離得如此貼近,近得能聞到胡人久不洗澡身上的那股腥臊酸澀味道。官兵們屏住了呼吸,拼命地將身體貼近地面,恨不得能藏進雪地里。
好在雪下得正緊,雪幕茫茫,胡人大勝之后急著追擊魏軍,大意之下沒派出斥候,竟沒發(fā)現(xiàn)咫尺之近處就藏著一支魏軍兵馬。
魔族兵馬飛一般地疾馳而過,速度快得難以置信。孟聚開始還想數(shù)一下他們數(shù)目,但胡人仿佛無窮無盡一般,一隊走完又來一隊,源源不斷地出現(xiàn)又消失,他最后還是徹底放棄了這項任務(w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斗鎧和騎兵從自己面前經(jīng)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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