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聚從一片黑暗中慢慢浮起,映入他眼簾的,是熟悉的房間。破爛的屋頂,熟悉的擺設(shè),空氣中蕩漾著一片濃郁的藥香味,一個布衫荊裙的少女背著他在墻腳煮藥。
眼前的一幕,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孟聚脫口叫出那女子的名字:“蕾蕾。。?!?
那女孩身子顫了一下,她猛然回頭,那是一張驚喜而憔悴的臉。
江蕾蕾驚喜地走過來:“孟長官,您可醒來了?”
“是。。。”眼前的屋子有點(diǎn)搖晃,孟聚努力抬起頭,他掙扎著倚起了半邊身子靠在床邊,看著自己渾身上下都裹滿了藥材和紗布,包得密密實(shí)實(shí)。
他休息了好一陣,問道:“今天,是什么時候了?”
“孟長官,今天是十月十五日了?!?
孟聚記得,出戰(zhàn)那天是九月二十二日。不過有了上一次的經(jīng)歷,他已經(jīng)很有免疫力了,苦笑:“原來,我這一夢竟睡了二十多天。真是好長的一夢?。 ?
對話聲驚動了外間,蘇雯清走了進(jìn)來。見孟聚醒來,她驚喜萬分:“孟長官,您身上可有哪不舒服?”
“你該問我身上有哪舒服的。唉,我暈過去這段,外面局勢怎樣了?有沒有人來看我?”
外面局勢如何,兩個女孩說不清楚,她們只知道魔族已撤軍了,靖安全城徹夜歡呼。但是誰來看過孟聚,她們卻是了如指掌:“好多人哇,有陵署里的長官,也有陵署外面的大官,很多人都是我們不認(rèn)得的。藍(lán)長官、呂六樓這些熟人不說了,那個元都督就來了三次,還有個姓肖的老將軍——唉呀,孟長官,我說不清楚了,來過的人我都拿筆記下了,有人還送了禮,我拿來給您看看!”
蘇雯清拿來了一個本子,孟聚一行行看過上面登記的內(nèi)容:
元義康,來訪三次,先后贈送紋銀五百兩,送名貴藥材一批,他叮囑孟長官醒來趕緊通知他;
藍(lán)正,來訪六次,贈送紋銀十兩,叮囑我們照顧好孟長官,還問我們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呂六樓,天天來,幫忙干雜活,贈送紋銀三十兩;
劉真,天天來,送燒餅一個,自己吃了,每天纏著蕾蕾聊天,已認(rèn)了蕾蕾做干妹子;
肖恒,來了四次,送紋銀一百兩,贈送老山參兩根;
易小刀將軍,他沒親自來,但派人問候過,送水果一籃;
朱全有,來過兩次,贈送紋銀一千兩,靖安城中宅院一處,名貴藥材一批;
羅志力,來過一次,贈送紋銀兩千兩;
阿七,來過一次,贈送紋銀一千二百兩,贈送美女兩個(銀子收下,美女退回)
葉劍心,來過一次,帶著郎中來看,贈送名貴藥材一批;
慕容毅,來過八次,贈送銀子三百兩,帶來幾個名醫(yī)幫您看病和治療;
王柱,深夜來過一次,沒送東西,不知為何偷偷摸摸的;
呂長空,來過一次,贈送紋銀十兩;
齊鵬,來過三次,贈送紋銀二十兩;
馬志仁知府,來過一次,贈送紋銀十兩;
天香樓柳掌柜,來過一次,贈送紋銀五百兩;
王北星,天天來,沒送禮;
。。。。。。
蘇雯清的名單記很長,密密麻麻記了好幾頁,名單上既有東平都督府的高官,也有靖安署的總管、主辦和尋常武官,也有靖安城中****白道、三流九教人物,有些名字孟聚聽都沒聽過,但對方還是來送了不菲的重禮。
孟聚把名單翻得飛快,一目十行地匆匆閱過,卻沒看到那個名字。
他失望地將本子一合,問:“雯清,你是不是記漏了?”
蘇雯清詫異:“孟長官,應(yīng)該沒有吧?我和蕾蕾總有一個在家。因為想著孟長官您康復(fù)以后還要回拜人家,每個人我們都問清名字記下的。蕾蕾,你說是不是?”
“是啊,孟長官,您說我們記漏了誰呢?”
孟聚微微煩躁,他問:“葉鎮(zhèn)督?jīng)]有來?她該來看我的!”
兩個少女臉色一變,她們對視一眼,都沒說話,只是低下了頭。
孟聚自自語:“搞不好,她太忙了沒法抽身?嗯,該是吧,打退了魔族,千頭萬緒的事很多,她那邊一定忙得不可開交了!雯清,蕾蕾,幫我拿衣服來,我要去見一下鎮(zhèn)督。我醒過來該跟她報告一聲,不然她以后就要罵我偷懶裝病了。”
蘇雯清和江蕾蕾沒去拿衣服,她們泥雕木塑一般立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孟聚慍怒:“怎么,你們不聽我話了嗎?”
他努力撐起身:“快去幫我拿衣服,啊,不要調(diào)皮?!?
這么稍微動彈一下,全身疼得象是要裂開了,他不禁蹙了一下眉。
蘇雯清過來扶住他,她擠出一個笑容:“孟長官,您身子還沒大好,郎中叮囑您不要下床。這樣吧,我們讓呂六樓代您去向鎮(zhèn)督大人通知一聲,如何?”
孟聚固執(zhí)地說:“不,我該親自去,這樣才有誠意。雯清,你幫我拿衣裳,扶我一下。。。”
“孟長官,鎮(zhèn)督已經(jīng)不在了?。∷呀?jīng)去了??!難道您不記得了嗎?”
“蕾蕾,你不要亂說話?。 ?
已經(jīng)遲了,江蕾蕾的話語就象一道雷電,粉碎了一層迷霧,孟聚瞬間化成了一座凝固的雕塑:“葉鎮(zhèn)督,她,不在了嗎?”
內(nèi)心底刻意回避的最疼處被人突然揭開,一幕幕場景慢慢在腦海中浮現(xiàn),漫天的飛雪中,紛亂的戰(zhàn)陣,如潮的魔族斗鎧,申屠絕獰笑著緩慢搗出的一拳,葉迦南白玉般無暇的容顏,她靜靜地躺在雪地上,冰清玉潔,猶如雪地上綻開的白蓮。
“小孟,對不起了啊。。?!?
耳邊響起了一聲溫暖的呼喚,不知因為疼痛還是發(fā)冷,孟聚打擺子般顫抖起來,他臉色煞白,手腳哆嗦得不能支撐自己。就象被抽掉支柱的房子一般,他一下摔在床上,全身的傷口都在抽搐,紗布里都滲出了血,但他卻沒一點(diǎn)疼的感覺,內(nèi)心疼得都快麻木了。
“老娘的銀子,不是那么好黑的!”
“警告你了,不許對老娘太好了!”
“呵呵,小孟真是懂事?。 ?
相處的往事一幕幕閃過腦海,淚水模糊了眼睛,模糊了那個明眸潔齒少女生動的笑容。悲傷如海潮般一陣陣涌來,將孟聚的心淹沒,他無法呼吸,無法接受這個事實(shí)。
她那么年青,那么漂亮,那么充滿活力和生機(jī),她怎么會走?那是不可能的!
她沒走,她還在那棟紅色的小樓里等著自己,小樓的前面有著盛開的鮮花。她心情不好時會板著臉叫自己“孟督察”,心情愉快時會很親熱地管自己叫“小孟”,然后,她會卷起袖子很不客氣地問自己要好處,生氣時會罵自己“笨蛋”。。。。。。
想起那些溫馨的往事,孟聚英俊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這笑容中透出的悲哀和絕望,令人震撼。
蘇雯清和江蕾蕾看得呆了,良久,她們小心翼翼地說:“孟長官,死者已矣,請您千萬節(jié)哀。。。我們出去了,您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