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帝陛下已經(jīng)下了圣旨,那自然一切都沒問題。自己只需拿著圣旨跑到兵部去一亮,兵部的官員們就會乖乖聽令,如數(shù)給付自己三百五十具斗鎧——孟聚已不是初到貴境的初哥了,他再傻也不會這么天真了。
到洛京這么久,又跟****清跑了這么多衙門,孟聚對大魏朝的朝政運轉(zhuǎn)也有了些粗淺的了解。拿這個事來說,皇帝下圣旨調(diào)撥給東陵衛(wèi)東平分署三百五十具斗鎧,這份圣旨其實是一份“允許”公文而不是一份“命令”公文,意思是,兵部、戶部等相關(guān)部門,如果庫存有的話,你們可以調(diào)撥三百五十具斗鎧給東平陵署——至于兵部愿不愿意撥出這批斗鎧,那就誰也說不定了。世上最不缺的是理由,兵部愿意遵旨調(diào)這批斗鎧,他可以找出一百個理由;兵部若是不愿遵旨,他也可以找出一千個理由。
所以,孟聚知道,自己還沒到可以舉杯慶賀的地步。拿了圣旨,他掉頭就去找****清,向他打聽這個事該怎么辦理。
拿著圣旨,****清看了半天,最后說:“這個事,我們還是找兵部武庫司的崔主事吧,我跟他熟點,有點小交情”
“武庫司的崔主事?”
“對。其實您這兩天也是見過他的,前兩天孟鎮(zhèn)督你還和他在南苑喝過酒呢。”
“是嗎?”
孟聚有點懷疑,他在腦海搜尋著這個名字,卻怎么也沒辦法把腦子里的人和姓名聯(lián)系起來。最后,他干脆放棄了:“走吧,我們?nèi)ヒ惶吮?,直接找他去!?
兵部位于洛京內(nèi)郭南苑大街的西側(cè),黑色的大門森然聳立。孟聚和****清這幾天來得已經(jīng)是輕車熟路了,對門口的衛(wèi)兵打個招呼就大搖大擺地進(jìn)去了。
武庫司是位于兵部衙門西側(cè)的一個小官署。外表雖然不起眼,但孟聚已經(jīng)知道了,這是大魏國軍隊最關(guān)鍵的要害部門。這個小小的衙門負(fù)責(zé)整個大魏國軍隊的裝備分配,可想而知,這是個油水很肥的衙門。
按照****清的說法,在洛京,一般京官都是很希望能外放地方任實職的,但唯有武庫司的官員是例外。每次把他們外調(diào),他們都哭得死了爹媽般凄慘。武庫司的一個七品主事被外調(diào)到徐州這樣的繁榮大城當(dāng)五品知府,外人羨慕得不得了,他自個卻整日里唉聲嘆氣,連聲說:“虧大了,虧大了!”——由此可知,這個衙門的油水有多充足。
孟聚和****清拜訪進(jìn)去,崔主事恰好在。
崔主事四十多歲,長得又干又瘦的,狡黠的三角眼,尖嘴猴腮——他的相貌總讓孟聚聯(lián)想起某種繁殖茂盛的嚼齒類小動物——一身綠色的官袍穿在他瘦巴巴的身上象偷來的。
見到孟聚和****清,崔主事很熱情:“呵呵,老陳你過來喝茶了?哦,這位是。。。這位是。。。唉呀怎么這么面熟?你是李什么吧?還是趙什么?”
孟聚苦著臉,心想前幾天吃喝的那頓就當(dāng)喂狗了,眼前這“人形老鼠”連自己名字都記不得了,孟聚倒是立即就記起他了——倒不是這廝長得特別英俊玉樹臨風(fēng)讓人印象深刻,只是因為酒宴后這“老鼠”點了三個頭牌姑娘陪過夜——當(dāng)然,賬單是孟聚負(fù)責(zé)的。
****清打圓場:“唉呀,老崔董你糊涂了!這不是前兩天我們一起出去玩的孟鎮(zhèn)督嗎?你忘了?”
崔主事拍著自己腦袋,很懊惱的樣子:“唉呀,瞧我這記性,名字都記錯了!不好意思了,孟鎮(zhèn)督,來來,喝茶喝茶!這是新從南方帶來的龍井茶,很難得的!”
于是三人坐下喝茶,崔主事吹噓了一通這茶葉的難得,說是朋友帶著這茶葉如何躲過了南唐巡哨和北魏邊軍的盤查,好不容易才帶出來的。****清和孟聚都跟著附和,說確實難得,真的很好喝啊——起碼比地攤上十文銅錢一斤的拜神茶好喝,孟聚想。
雙方品了一通茶水后,孟聚這才說到了正題:“崔主事,今天您這邊拜訪,是有一件事想拜托您幫忙的?!?
“呵呵,孟鎮(zhèn)督太客氣!我跟老陳是什么關(guān)系了?再說了,我雖然與孟鎮(zhèn)督您初識,但大家是一見如故,什么事,只要我這邊能幫得上忙的,你說就是了!”
孟聚從袖子里抽出圣旨的卷軸來雙手遞過去:“陛下有旨,需要從兵部武庫調(diào)一批斗鎧配給北疆陵衛(wèi)。呃,說白了吧,這批斗鎧是要調(diào)到我麾下的。所以,這個事。。。就拜托崔主事幫忙了?!?
崔主事干癟的臉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了。他恭敬地接過了圣旨,展開來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不到一百字的圣旨,他足足看了半刻鐘,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盯著那圣旨,仿佛里面有不穿衣裳的姑娘在跳舞。
孟聚和****清大氣不敢喘,充滿期待地望著崔主事那張干癟的臉。
過了好久,崔主事才咂砸嘴,搖頭嘆道:“三百五十具斗鎧?孟鎮(zhèn)督,不是咱不幫你,但這么大的數(shù)目,委實有點困難啊。最近,各處都在申請更換裝備,斗鎧搶手又緊張,我們武庫司這邊也是頭疼啊。。?!?
****清笑呵呵地說:“自然是有困難的,不過我們崔老哥是什么人?。”磕愣寄墚?dāng)半個家了,這么三五百具斗鎧算得了什么?你想想,我們盟鎮(zhèn)督接圣旨后不去找兵部尚書,不去找侍郎,而是直接找了崔老哥你,這不說明,兵部武庫司這邊,真正說了算還是老哥您??!”
“啊啊,老陳你這么說,我可是不敢當(dāng)??!我老崔是那塊草料,敢當(dāng)兵部的家?”
嘴上是這么說,但崔主事臉上還是笑吟吟的,顯得被奉承得十分開心。孟聚看是機(jī)會,給****清使個眼色,后者迅速地往崔主事手中塞了個信封。
崔主事在袖子里掂量了一下信封的厚度,臉上綻開了微笑:“這個,老陳,孟鎮(zhèn)督,你們太客氣了!都是自己人,何必這么見外呢?”
“哪里,一點小心意,不成敬意的。”
崔主事沉吟片刻,他直接對孟聚說:“孟鎮(zhèn)督,說真的,斗鎧一向都是最緊俏的裝備。偏偏這玩意生產(chǎn)得太慢,又太容易壞了,一場仗打下來總要損個一兩百的。
現(xiàn)在,北疆邊軍整日里嚷著說戰(zhàn)事危急要補(bǔ)充斗鎧,而江淮邊軍也說南唐勢大,必須要編組新軍,漢中征西軍說吃緊,還有洛京的金吾衛(wèi),各省的督標(biāo)軍,至于陛下的羽林軍和你們東陵衛(wèi)那就更不用說了。。。
大伙都嚷著要斗鎧,在我們武庫司這邊的申領(lǐng)單不下上百份,象漢中的征西軍提出申請都兩年了,現(xiàn)在都沒辦法給他們補(bǔ)充,因為沒貨?。“匆?guī)矩,你們東陵衛(wèi)的這份申請也要排隊的。”
“但我們可是有陛下圣旨特批的,怎能跟他們一樣呢?”
“呵呵,孟鎮(zhèn)督,您就有所不知了:上百份申請,每份申請陛下都是簽名同意的。沒經(jīng)陛下同意的,根本進(jìn)不了我們這邊排隊?!?
孟聚倒吸一口冷氣:排兩年的隊?景穆皇帝這也太不負(fù)責(zé)了吧?
看著孟聚不知如何措辭,****清再次適時地插嘴了:“崔老哥,是有些困難,但這事你一定有辦法的!”
“是啊是啊,拜托了,崔大人,想想辦法?!?
說話的時候,孟聚自己都忍不住臉紅:自己好歹也是個五品官,要向一個七品小官這么低聲下氣地求情還喊人家大人,出去真是沒臉見人了。他使個眼色,****清趕緊往崔主事袖中又塞了一個紅包。
崔主事拿了紅包,搖頭晃腦一陣,最后很為難地嘆口氣:“孟鎮(zhèn)督,既然是陳老哥出面介紹,我又跟您一見如故,那還有什么好說?這樣吧,我就拼著被員外郎大人責(zé)罵,幫您把這事優(yōu)先辦了!”
孟聚和****清雞叼米般點著頭:“謝謝,謝謝~謝謝崔大人您了~”
崔主事拿出毛筆,在紙上寫了一陣,將紙遞了過來:“孟鎮(zhèn)督,您看,這樣如何?”
孟聚接過紙,看著紙上洋洋灑灑寫著幾行字:黑狼式斗鎧壹百伍拾具、野狐式斗鎧伍拾伍具、貪狼式斗鎧叁拾,豹式斗鎧壹拾具。
“這個,是給我的?”
“呵呵,那是自然!孟鎮(zhèn)督,這可是看在咱們兄弟情面上,特意照顧的。您出去可不要聲張了,不要金吾衛(wèi)和征西軍那邊要來找我麻煩的?!?
看到這些斗鎧,孟聚眼淚都差點下來了:“黑狼”斗鎧和“野狐”式斗鎧?這兩種型號的斗鎧久遠(yuǎn)得差不多能追溯到天武帝時期了——武庫司該不會是剛挖掘了哪個遠(yuǎn)古戰(zhàn)場的遺址了吧?
“崔主事,這個,黑狼和野狐這兩種斗鎧,型號是不是舊了點?這個怕是。。?!?
“不怕,老是老了點,但這種經(jīng)典型號,穿上去絕對死不了人的,孟鎮(zhèn)督你放心就是?!?
孟聚被哽得說不出話來。他又想:圣旨批是三百五十具斗鎧,就算有兩百具是廢物,但只要剩下的能用,那倒也勉強(qiáng)湊合了。
“那,崔大人,剩下的能不能給我們安排一些王虎式斗鎧?或者不用王虎,普通的虎式就可以了,實在不行全是豹式斗鎧也能湊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