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自己是大宋最大的金銀擁有者,高強卻不是信口開河,單單日本方天定那里開采的金銀,如今已經(jīng)達到一年金三萬兩,銀四十萬兩以上。這個數(shù)字是什么概念?大宋對于金銀是采取部分抽買,部分直接征收的政策,稱為金課,銀課,熙寧九年時全國總收金三萬余兩,銀近三百萬兩,其中坑冶所出的,金一萬兩出頭,銀不過十二萬兩,絕大多數(shù)都是來自貿(mào)易和各路征收的賦稅折成金銀。這倒不是說,高強派人在日本用了什么魔法能生產(chǎn)出這許多金銀來,而是中國自古都沒有多少金銀富礦,日本國雖然小,卻自古產(chǎn)金銀,漢書上就說其國“東奧州出金,西別島出銀”,后世的統(tǒng)計來看,日本在歷史上大約生產(chǎn)了全球四分之一的白銀!守著這么一座銀山,又采用日本的廉價勞動力和大宋先進的坑冶技術(shù),才有了這樣的成績。如果再算上杭州船隊的貿(mào)易所帶來的金銀,大約當(dāng)世除了朝廷之外,再沒有個人能擁有如此數(shù)量的金銀了。原本高強還一直嫌不夠,因為大通錢莊這幾年迅速向各地擴張,分號開的一家接一家,每家都需要運送大筆的金銀作為本錢。然而大宋畢竟是以銅錢為貨幣的,金銀在使用中多半還是折成銅錢計算,等到錢引慢慢推行開來之后,錢莊需要的金銀本錢更是逐漸下滑。這個時候,高強就得擔(dān)心如何將手中的金銀轉(zhuǎn)化為流動資金,投入到經(jīng)濟運行當(dāng)中去了,守著一堆金山的話,對整個經(jīng)濟大局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是當(dāng)時的金銀市場多半限于奢侈品的打造和個人收藏保值,朝廷每年還要支付數(shù)十萬兩白銀的歲幣給遼夏兩國,因此對于金銀的公開買賣持比較保守的態(tài)度,少了還好說,要是如此大量的金銀持續(xù)投入市場。戶部不被震翻天才怪了。倘若能夠建立一個成熟的金銀交易市場,那么高強手中的金銀便可以堂而皇之地進入流通當(dāng)中,隨便找?guī)讉€馬甲開戶就是。若是引入交易機制,成了氣候,那么官員富戶們手中的大量資本也勢必被引入到這個市場中來,朝廷不但可以從中抽取大筆的交易稅,更可以掌握最新的金銀價格,對于錢法的進一步完善也有莫大的功效。對于期貨這樣的概念。許貫忠自然是聞所未聞,聽說高強要由錢莊擔(dān)保,給入場交易者提供資金杠桿時,這位年輕的智囊驚的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貫忠啊,你也知道,咱們錢莊辦了這幾年,手上的銀錢是越來越多,現(xiàn)今全國上下大的州軍去處都建起了分號,若是日后官員的俸祿也由咱們發(fā)放的話。那手上的錢就更多了。”高強到底是現(xiàn)代人。對于資金流動性的重要性比這時代的任何人都要認識的深刻,照目前的局勢發(fā)展下去,沉淀在他這錢莊的資金會像滾雪球一樣壯大。如果不找尋合適的途徑進行投資的話,這筆財富遲早要把他壓垮的?!斑@許多錢壓在手上,不能吃也不能穿,咱們可不是成了守財奴了?因此想盡辦法,這錢得花出去,以錢生錢,才能生生不息?!备邚娮约菏菓械米ミ@些瑣事的,一律丟給身邊的各位能人打理,對于許貫忠的培訓(xùn)是不遺余力。哪知許貫忠愣了半天,卻冒出一句來:“衙內(nèi)。既然要作交易所,也不必限于金銀,稻米粟米絲綿絹帛木材香藥,舉凡種種貨物,皆可入交易所交易,甚至鹽,茶……”“且慢!”這回輪到高強發(fā)楞了,心說你倒真是舉一反三啊,這么快就想到還有很多東西都可以作交易的。不過別的還好說,這鹽茶……“貫忠莫忘了,本朝榷茶,榷鹽,都是朝廷不許私下交易的,如何能夠炒賣?”許貫忠笑道:“衙內(nèi),鹽茶自然不能賣,不過鹽引茶引可就不同了吧?國朝招募商人入中軍糧物資,多是以鹽引茶引支付,乃至邊市之上博買,也常用此。那些商賈未必都肯販賣鹽茶的,未免到京城將這些鈔引變?yōu)楝F(xiàn)錢,是以京城鈔引鋪子鱗次櫛比,南通一巷盡是此類店鋪。只因引價不一,商賈自可從中高低貴賤,坐地牟取暴利。倘若能有這等公開交易,指明引價,則商賈也有指引,連帶朝廷行政亦有憑依,實乃妙策?!薄坝袃r證券貼現(xiàn)?這玩意好象和金銀不是一路啊……不過照這么說起來,搞搞也不是不行?!备邚姲櫰鹈碱^想了想,才道:“適才我說可以作金銀交易,那是咱們手上有大筆的金銀,足以穩(wěn)定市場;若是要連鈔引也一并弄起來的話,非得朝廷也介入進來不可,事不宜遲,你我速去梁士杰府上,尋他商議。”許貫忠并無二話,二人起身出府,到了右相府上,高強是時下京城的名人,門子不敢怠慢,一面飛報主子,一面便引領(lǐng)進去。梁士杰正在書房,聞聽高強求見,正不知何事。待賓主落座,高強說了來意,梁士杰眉頭緊皺,顯然不得要領(lǐng):“賢侄,你這交易所,不過是金銀鈔引鋪子,與朝廷何干?總不成朝廷來與你交易金銀?”高強笑道:“梁相公,這交易所若不得朝廷允可,小侄如何取信天下?況且此事也是生財之道,一筆交易之中,無論漲落,交易所得值百抽二,買賣雙方合計,便是四厘之息,一半留作本金,一半上交朝廷,若是一年交易額有一億貫的話,那也是二百萬貫……”“什么,竟會有一億貫之多?”梁士杰大吃一驚。許貫忠接口道:“梁相公明鑒,我家衙內(nèi)說道一億貫,也只是虛指。據(jù)小人所知,當(dāng)今左相何相公,家中便治金銀鋪子,家財不下二千萬貫之巨;鄭樞密治鈔引鋪子,家財亦不下此數(shù)。兩位相公只有幾家鋪子,便得如此巨資,若是交易所合大宋之力,每年一億貫還是少了。”對此高強也是極有信心,歷史上靖康之變時。金兵從開封府掠走的金銀達到金三百多萬兩,銀近四千萬兩,這些金銀大多出自朝廷府庫和百姓之手,沒交出來的至少不會低于此數(shù)。只要有三分之一的數(shù)目進入交易所,那么交易額就將達到五千萬貫,再算上各種鈔引的交易,一億貫不在話下。梁士杰心下盤算:此事不需朝廷出一分本錢,坐地取息而已。按照高強的說法,只是提供一個擔(dān)保,正是何樂而不為?不過雖說汴梁城的各種金銀鈔引鋪子由來已久,搞成交易所畢竟是未曾有過,況且正如許貫忠方才說的,何執(zhí)中和鄭居中家里都作這種生意,開辦此類交易所,怕不要斷了他們的財路?高強聽了這話,也是有些犯難,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隨即開顏:“梁相公。何相公與鄭相公若治此道,那是再好不過,索性一發(fā)將他們也拉了進來。大家分潤一下?!绷菏拷艽蠡蟛唤?,不曉得高強葫蘆里賣地什么藥,不過對他的種種奇思妙想都有所領(lǐng)教,這點信心還是有的,當(dāng)即命人拿了自己和高強的帖子出去,說道在豐樂樓設(shè)宴,宴請兩位相公。當(dāng)日晚間,何執(zhí)中與鄭居中如約而至,此地乃是大宋第一青樓,官員們脫下官服便可公然狎妓。此所謂風(fēng)流韻事,御史臺多半也不來參,正是官員聚會的絕好去處,即使何執(zhí)中一向不與官員交通,卻也敢來赴宴。中國人的事情向來是在酒桌上最好辦?錯了,在高強看來,最起碼得在這酒桌前面再加一個定語:花酒酒桌,這句話才算貼切。像何執(zhí)中這樣的老臣,曾經(jīng)當(dāng)過皇帝趙佶的老師。又是朝廷中負面新聞甚少地一個宰相,之前高強見到他的時候多半都沒撈到什么好臉色看,不過今日左右各一個美貌小姐陪著酒說著話,眼前是豐樂樓花樣翻新的奇妙舞蹈,耳中是大宋第一歌伎白沉香的天籟之聲,這老兒的嘴臉不旋踵就變得極為松軟,談笑風(fēng)生中哪里還有半點帝王師的矜持?一曲既罷,白沉香應(yīng)酬了幾句便即離去,以她“御姘頭”的身份,在座卻也沒人留難于她。何執(zhí)中好容易將自己的手從身邊小姐的懷中拔了出來,向高強舉杯道:“久聞高留守這豐樂樓乃是大宋第一青樓,聲色之樂妙絕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來來來,滿飲此杯!”高強舉杯相迎,心中暗罵老頭無恥,這豐樂樓你難道是第一次來么?假撇清!放下酒杯說正事,高強干咳一聲道:“何相公,鄭樞相,今日下官宴請兩位,乃是有一樁要緊事,須得與二位相公商議。”說著便把自己關(guān)于金銀鈔引交易所的構(gòu)想說了一遍。何執(zhí)中和鄭居中都是官場老手,對于高強的話,一聽便知就里,除了對于集中交易和估值的規(guī)則還不大了解之外,金銀和鈔引的交易都是當(dāng)時極為發(fā)達的商業(yè),這兩位都是個中老手,豈有不知之理。鄭居中與高強基本上算是一丘之貉,接受度相對較高,笑道:“高留守請了本相來商議此事,遮莫是擔(dān)心本相顧著家中產(chǎn)業(yè),阻了留守的大計么?”高強連連搖頭:“非也非也!此事不但不會妨礙兩位相公的家中營生,反是一樁大大的美事。下官的意思是,這交易所由民間創(chuàng)立,朝廷監(jiān)管,創(chuàng)立之本錢劃為百股,任憑百姓認購,待一年了結(jié)時,憑股份從交易所的抽水中分潤?!甭牳邚姷囊馑?,卻是大家一起賺錢,何鄭二人的注意力就轉(zhuǎn)到交易所的利潤前景上來了。以他們現(xiàn)有的生意規(guī)模和家財,那一些抽水還沒放在眼里,但高強所說的兩點卻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二位相公家中一治金銀,一治鈔引,都是個中豪商,當(dāng)知其中要訣。方今國朝太平無事,百姓官商手中多少有些錢財,除了收買良田和縱情享樂,實在并無什么用處。而下官這交易所若是設(shè)立,金銀價位隨買賣多少而上下浮動,倘若今日買入金價十五貫一兩,明日價升至十六貫一兩時售出,則坐地獲利一貫,投入越多,受利越大,以兩位相公的家財,咱們聯(lián)起手來操縱市價,雖億萬之財也可坐致矣!”聽到這里,何鄭都是動容,他們家中買賣金銀鈔引,干的就是低買高賣的營生,但是一家兩家店鋪,終究是小打小鬧,照著高強這般弄法,起碼整個汴梁城都得卷進去!而汴梁城是什么地方?舉國上下,萬方輻輳之地,不要說大宋的錢財,就連外國的商賈也多從此地轉(zhuǎn)輸錢財,在這么大的市場面前,利潤大的難以估量。鄭居中已經(jīng)躍躍欲試了,何執(zhí)中卻還猶豫,不過既然上了道,這老兒也把那副嘴臉拋開了,認真探討起個中利弊來,最主要的一點,這交易所明顯是一家托一家,如果最終沒有人接盤子,那不是沒地玩了?高強笑道:“何相公所慮甚是,只是有一節(jié)未曾想到,如今大宋的錢財,多在豪門富戶手中,這些人豈是仰賴商賈為生的?哪個家中沒有萬頃良田,再者朝廷年年俸祿優(yōu)厚,縱然在交易所中蝕了本,來年收了米、支了請受,便又有錢可花,生生不息,何愁無人接盤?再者,若是無人接盤,那便是有賣無買,市價必跌,咱們手中有錢,大可逢低吸納,而后再行炒高,吸引百姓跟進,豈不又是一輪財喜?”何鄭二人見如此說,都是喜笑顏開,高強又說道為了鼓勵本錢較少的百姓敢于參與到交易中來,由大通錢莊支持施行十倍杠桿制度,如此一來,利潤空間陡增十倍,市井之人嗜利,必是迫不及待地入場交易,這些散戶一多,市場更加好操縱了。到此何鄭二人再無疑慮,慨然認購股本各五百萬貫,接著就商議幾時能夠開張撈錢。這時,一直沒怎么說話的梁士杰才開口道:“高留守這交易所的提議,自然是極好的,不惟能令朝廷多一條財路,更可令那些藏錢巨萬的人家樂于將手中錢財投入街市之中,庶幾錢荒可解,百業(yè)興旺。前此,朝廷也有買鈔之所,以朝廷本錢收買鈔引,那卻是為了稱提鈔價,便于入中法之推行無違,不若高留守這交易所思慮深遠,誠為良法!”所謂的稱提,就是當(dāng)時官府為了穩(wěn)定其發(fā)行的各種鈔引,而主動介入市場交易的行為,目的是為了保證其所發(fā)行的鈔引不會過分偏離其面值。話鋒一轉(zhuǎn):“只是,如今朝中大議方田法,張中書為了收買士心,一意要廢方田,對我與何相百般攻訐,此時若將這交易所之議報上去,難免受到黨爭波及。今日請兩位相公前來,也正是要商議此節(jié),如何尋個穩(wěn)妥的法子方好?!?)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