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高強向白沉香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白沉香并沒有立特回答,向著高強臉上注目良久,忽地一嘆:”衙內(nèi)啊衙內(nèi),你空自有那些錦繡文章,通天手段,卻對女兒家的心事一些兒也不懂得,難怪你在女兒叢中打滾這些年。從沒人叫你作風(fēng)流才子,卻一片聲地喊作花花太歲了!”高強一愕,臉上當(dāng)時有些掛不住,心說本衙內(nèi)這花花太歲的名號又不是自己闖出來的!再者說了,古龍曾經(jīng)說過,若是一個男人自以為能夠了解女人的心理,他可就大錯特錯了,本衙內(nèi)難道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再問時,白沉香卻不肯細說了,只道:“姻緣之事,終究逃不過一個緣字,衙內(nèi)若要問李姐姐的心時,倒不如反躬自省,問問自家的心意,還來得便捷些?!备邚婞c頭無語,眼下他手上多少大事,對李清照實在是理不清頭緒,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不光是說別人的,如果自己的心理沒有做好準(zhǔn)備,還是一樣不甜。倒是自家妻子那里,可得好生告誡了,再這么鬧下去可就不成話了。辭別白沉香。一面策馬回往太尉府,高強肚里就在犯琢磨:蔡穎這么上心想把李清照給攏進家門來,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難道是想要以此來取悅自己,鞏固她自己的地位?可是自己這位妻子一向是她蔡家的孝女賢孫,這么刻意討好自己,莫非意味著蔡京已經(jīng)俯首認輸。甘愿終老林泉了?倘若當(dāng)真如此。高強可要謝天謝地。說實話,蔡家上下他只怕蔡京一人,此老一肚子的詭計,眾黨羽又分布要津,門生故舊滿朝,論起政壇的潛力來,他高強再努力二十年也趕不上。若是蔡京不出。就憑蔡攸兄弟幾個,高強還真沒放在眼里。那幾位就算搗亂都搗不出大亂子來,只消不破壞了他的平遼大計,給點甜頭他們嘗嘗又何妨?想了一路。還是不得要領(lǐng)。抬頭看已經(jīng)回到了太尉府,忽然靈機一動:“現(xiàn)放著歷史上徽宗朝的另一個不倒翁不用,豈不是守著寶山哭窮?”他老爹高俅可也不是一般人。到了書房,卻見書房外院子里圍了一圈人,正在那里叫好不迭。有人見高強過來,趕緊讓開一條路,高強看時。卻是老爹高俅正在那里踢球。但見這位徽宗欽點為大宋第一高腳的太尉。雖然年已四十,身段矯捷不輸少年,十般踢法輪流施展。運用自如,那一個氣球便如同有一道無形的線牽系著,在周身上下飛舞盤旋,從一邊人叫好的態(tài)度來看,這連續(xù)顛球時間可不是一般的長了。想想現(xiàn)代的足球,再看看咱們地老祖宗,高強不由得羞愧。心說這等腳法只消留下一星半點來,咱們現(xiàn)代的兄弟們得少多少委屈,多多少快樂?。∮纱怂职l(fā)現(xiàn)了一個維護大宋不倒的理由。單單是為了這中匡足球事業(yè)的發(fā)展,也值得花費如許心力了!高俅腳法嫻熟,意態(tài)悠閑,兒子來到身邊他自然早已看的分明。當(dāng)下使個珍珠倒卷簾,將球直踢出去。正正從彩門中穿過。又引來一片采聲。高強一面叫好。一面上去拿一條絲巾遞給老爹擦汗,余人自然不敢跟衙內(nèi)搶著拍太尉的馬屁。只能揀那二手馬屁一起拍,其中也有幾個人將馬屁拍到馬腳上,起哄要高衙內(nèi)也展示一下腳法。豈知這位衙內(nèi)地腳法連前任的一成都及不上。哪里肯獻丑?還是高俅知道兒子的脾氣,彼此雖是父子,這兒子除了每隔三天晨昏定省之外。壓根也不照面,今日忽然這么有閑來看自己踢球。必定是有事了。便即叫眾人都散了,領(lǐng)著高強來到書房之中,一邊擦汗一邊道:“強兒,今日又是何事?”自己和蔡穎之間的勾當(dāng),涉及到梁山的隱私,連老爹高俅也不是那么方便知道的,高強便略過不提,只道:“爹爹,如今蔡公相雖然是退位了,宰執(zhí)大臣卻沒有能服眾的,眼見得還得有一陣動蕩。以爹爹看來。蔡公相可有卷土重來之機?”對于高強問起這個問題,高俅卻不覺得意外。去年為了博覽會的抽事。兩家差點撕破了臉,還是后來蔡京因為星變而“及時”退位。才止息了爭斗,隨著高強上門給蔡京賀壽,表面上又恢復(fù)了和平。不過老蔡地脾氣,一好是百好,若是有仇起來,整死你都不解恨的,兩家既然有了這層粗糖,高俅也不認為蔡京會一笑置之,當(dāng)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他敲了敲桌子。點頭道:“強兒,你能如此想法,為父便可放心了,可見你深知蔡元長的為人。實則此事不難推測,蔡元長當(dāng)日罷相之時,御旨給他封了幾個職官。你可還記得么?”宋朝的官名委實復(fù)雜的緊,到現(xiàn)在高強都沒完全弄明白,蔡京當(dāng)日雖說是罷相,可名字前面的頭銜職事還是長長一大串,他哪里記的清楚?此時回想起來,依稀記得是以魯公守東太一宮使,還有什么來著?看他抓耳撓腮,高俅便道:“也難怪你不曾留意,你才有幾年宦海生涯?當(dāng)日蔡元長去相之時,已然為自己留下了后手,那便是提舉編修《哲宗實錄》了?!迸f時皇帝的行起居都得留下記錄,叫做起居注,起居郎、起居舍人都是干這個事的。等到皇帝大行以后,便須將這些起居注給編輯起來,定成一本書,冠以廟號,叫做某祖或者某宗實錄。這事干系重大,涉及到一朝君臣的作為評價問題,更關(guān)系到今上得登大寶地程序等等秘聞,因此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務(wù),慣例要由前朝的宰執(zhí)大臣來作。不過本朝有些特殊,趙佶登基以后這十年,黨爭斗地慘烈無比,宰執(zhí)大臣換了好幾撥,前后兩任宰相章敦和安敦都不得好死,而且禍延親族,以至于等到蔡京罷相之后,除了他以外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來提舉編修《哲宗實錄》。再加上蔡京罷相其實并沒有多大的罪狀,趙佶也不想一棍子打死他,因此仍舊命他提舉編修《哲宗實錄》。此時高俅單單把這件事提出來說。顯然是大有深意的。高強隱隱有些明白。卻還不是非常透徹,高俅見狀,索性掰開了細說:”今上即位之初。年號建中靖國,意圖是消弭黨爭。取中之道。只是不過一年,便改元崇寧。意即崇尚熙寧,以紹述父兄之法為大政方針,蔡京正是借此而起,一舉扳倒了安敦等人而登相位。你再想想,哲宗皇帝是何許人也?編修他的實錄,對蔡京又能有什么好處?”高強恍然大悟:“如今朝廷連年用度窘迫。西北不見息兵,又要用兵平遼,這理財便越發(fā)重要起來了,因此今上只有抓著富國強兵的熙豐法這一條路可走。蔡公相雖說是去位了,他秉政這幾年總還說得上國庫充盈。倘若過了星變這個風(fēng)頭,朝政一旦有了起伏,蔡公相趁機將這哲宗實錄一上,今上就能想起他地好處來,大有可能再次令蔡公相輔政了?!辈贿^這又有一個問題。知道蔡京會用什么手段還不行,還得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出手。這才能有所預(yù)備。當(dāng)高強提出這個問題時。高俅打了個哈欠。拿起一把蜀紙扇子敲了敲他地頭道:”呆兒,這還想不到?幾時宰執(zhí)大臣因為理財之事又生了風(fēng)波,那便是蔡公相進呈哲宗實錄地時候了?!闭f到這里。高俅忽地正色道:”強兒。你這番可要加倍地小心。煩知我父子這幾年地仕途算得上極順。少說一半都是因為當(dāng)初為父聽了你的話。鼎力支持蔡公相復(fù)相成功。以蔡公相的為人,若是他能卷土重來。當(dāng)初有份參他的這些官兒一個都不得好下場。我父子倘若不能早定方略,贊襄他復(fù)相,他日多半也會遭他的嫉恨??傻帽M早定下方略才好?!备邚婞c頭應(yīng)了,心里卻已經(jīng)在發(fā)急。高俅不曉得自己兒子和蔡京在梁山暗斗了一番地事情,因此說話才這么輕松。高強可就不能這么大大咧咧了。要是蔡京能夠復(fù)相,清算起當(dāng)初高強不肯為他復(fù)相出力這件事。就算明面上礙著趙佶的寵信不能動他,暗地里也是大把小鞋給他穿,這要是平時也就罷了,等到北面的事態(tài)起來了。朝廷一舉一動都關(guān)系到國家興亡的緊要關(guān)頭,蔡京再報起私仇來,那可就難以收拾了。什么,你指望蔡京到時候能顧全大局。捐棄前嫌,共赴國難?拜托。你說的是蔡京還是王安石和司馬光?這老家伙歷史上每一次登上相位,第一件事就是反攻倒算,把一個個政敵置之死地而后快,典型的“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給我交出來”,什么時候顧全過大局?既然有此認知。高強也沒心情去和妻子蔡穎說項了,橫豎老蔡翻身之心一天不死,這枕邊人就一天不會和自己一條心,說了也是白費口舌,腳在她身上,嘴也在她身上,哪里說地了?只要李清照那里對自己沒有誤會,也就是了。臨走之時。高俅又在那里想抱孫子,很是嘮叨了幾句,高強只作不聞。出了門又往別院來。剛一進別院的門,就見公孫勝撲上來,滿臉的焦急神色:“相公,你可回來了,貧道研習(xí)天書道法,正有多事不解,須得相公為貧道解說。”高強正覺得好笑,心說天書上那些東西都是我從yy玄幻小說上看來的,沒把龍與地下城的玩意弄進去已經(jīng)很對的起你了,還指望我和你解說什么?你自己就是學(xué)道的,找些典籍上的記載重新解釋一下,能靠的上去就行。郭天信再有本事,乍一聽說這種yy的理論也得把下巴給嚇掉了。正說了兩句,高強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叫一聲“不好!”公孫勝已是驚弓之鳥,聽見高強叫不好,還以為是自己身上有事,忙緊著問。高強回過神來。隨口說:“不是這事,道長且去深研道法。本相有一件緊要公事須得前去料理?!碑?dāng)下也不往別院中去了,翻身上馬又奔博覽會來,一路在馬上這心里就跟開了鍋一樣:“蔡京意圖復(fù)相,雖然沒了自己地幫助,他也不會死心,照著老爹的說法,這廝會看準(zhǔn)朝廷為了理財之事爭執(zhí)的時機,借進呈哲宗實錄之機,重新上位。而如今張商英要用戶部地鈔引入市。我這里又想要借機把他給弄下去,這不是正好給了蔡京一個絕佳的時機?”越想越是驚心,倘若真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施行,張商英因為貪墨之事而被參劾,宰執(zhí)就又得面臨一場洗牌,蔡京借著這個時機呈進《哲宗實錄》。順順理成章就能趕上這一撥變動。以他的政治功力,幾下就能捋順整個權(quán)力架構(gòu),將大權(quán)重新掌握在他手中了。到那個時候,本衙內(nèi)還怎么混?心里著急,胯下也是連連催動,這匹照夜獅子馬本是神駿,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一路奮蹄揚鬃疾馳,腳下還曉得趨避退讓,竟連一個路人都沒碰到。等到了博覽會,已是華燈初上,高強把韁繩丟給門子,提起衣襟來飛也似地竄上三樓,一頭沖進執(zhí)事所,抓著許貫忠地手便道:”貫忠,這件事可當(dāng)真了不得了!”許貫忠正在那里算帳。被高強這一手嚇了一跳,還道出了什么大事。高強遂屏退左右,拉著他到了內(nèi)室中,關(guān)起門來將自己地擔(dān)心說了一遍。許貫忠聽了。也皺起眉頭來:“似這等說,衙內(nèi)敢是作的差了,不該和張中書爭競?”高強搖頭道:“那也不然。我無害他意,他有傷我心,張?zhí)煊X徒能大。并無真才實學(xué),你看他上任以來作地這些事。都是一廂情愿的瞎折騰,濟得甚事?如今朝中只我這里理財有道,張?zhí)煊X要從這上頭謀取政績,必定得惹到我頭上來,他就算今日不來交易所中炒賣鈔引,明日也會說我應(yīng)奉局的船隊侵奪了國家市舶司的收益。會直接伸手從我懷里掏錢。說到底,蔡京作宰相好歹和我是一路,凡事總有商量,這張?zhí)煊X可是外人,咬起本衙內(nèi)來眼睛都不帶眨的。我想辦法對付他,那也不能說錯了?!痹S貫忠點頭,道:“既然約定已經(jīng)立下了,張中書入市這件事多半也不能避免。不是咱們能阻止的,也就只得兵來將擋了。只是這么一來,蔡公相勢必會借著這個時機,進呈哲宗實錄,以求重新復(fù)相。衙內(nèi),論今日之勢,一旦蔡公相復(fù)相。衙內(nèi)便將如何?”高強搖頭嘆道:”那還用想么?梁山這件事,我已經(jīng)把蔡京給得罪的狠了,他現(xiàn)下是奈何不得我,一旦復(fù)相之后大權(quán)在握。哪里還能輕輕放過我?以他的手段,咱們又作了那許多事情,要整治我真是再容易不過了。”想想自己的錢莊,一旦沒有了朝廷的庇護,正是一塊極大極肥碩的紅燒肉。蔡京一口吞了下去,正是公私兩便,一面報了私仇,一面又補益了國家財政。想著蔡京重掌大權(quán)之后可以對自己施展的報復(fù)手段,高強禁不住后背陣陣發(fā)涼。許貫忠皺眉道:“蔡京呈進哲宗實錄之后。宰執(zhí)中頂多也只會空出一個中書侍郎的副職來。況且梁士杰見作右相,位在中書之上。以蔡京的名望身份。豈能處于其下?”高強一怔,心說這倒是個辦法,蔡京要復(fù)相。勢必要和現(xiàn)任的宰執(zhí)大臣們發(fā)生沖突,象何執(zhí)中、梁士杰這些人,目前占據(jù)著左右相的位置,哪個肯輕易讓出來給蔡京?蔡京又是不能居于他們之下的,如此說來,聯(lián)合這幾人,是否就能阻止蔡京的復(fù)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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