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振恒,一直是我的驕傲,不論他想怎么做,我都是支持他的。
那一雙慈祥的眼睛,仿佛在這樣說著。
邢母每天都在惶惶,不是怕誰要對她不利,而是生怕,自己成了兒子的累贅。
她一時糊涂,給孩子起了個不吉利的名字,又給不了邢振恒任何的支持。她最害怕的,就是邢振恒被弱小的她掣肘,不能馳騁在這一片廣闊天地。
每一個懷揣母性的母親都是一樣地偉大,哪怕面對死亡。
邢浚衡,他答應過每天溫習奕離教給他的劍法,做好自己能做的、微薄的事情,保護好年老的母親。
那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卻似乎看到了沖入法場的奕離。
我曾答應過您,會向更多的人傳播您的劍法。說不定,您的善心,未來會造福更多的人。
但當我被帶到這里的時候,才明白了,這個世界從來沒有變啊,哪怕有您這樣特別的善人,也從來沒有變。
春深嶺的土地,好冰冷。
這個世界太殘酷了,離先生。我這樣的人,實在是誰都保護不了。
鮮血,從四面八方濺到了奕離身上。他身體內,還在被火焰灼燒,眼前的一切,也讓他的靈魂刺痛。
他親眼看見,邢母與邢浚衡,還有無數邢家父族、母族、妻族的老幼,他們的頭顱落在地上,臉上的神情是那么迷茫。
嬰孩的啼哭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長久的寂靜。血液滴落在石板地上的聲音,是那么清晰。
為什么?他想大聲問出來。帝國的法則在哪里?人道的初衷在哪里?
這世界要腐朽到什么程度,才能任無辜的人、懵懂的人,承受如此冰冷的刀鋒。
假如,他和邢浚衡一樣,只是一個普通人呢。
假如,孔雀王為了普通人卻生有重瞳的兒子,不惜和奕國皇室作對呢。
假如,跪在這法場上的,是他的至親骨血呢。
奕離在這一瞬間,想到了無數種可怕的可能。這里發(fā)生的一切,在另一個時空,很可能就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想到這些,奕離就覺得如同墜入冰窟,身邊只有寒冷。
這滔天的仇恨,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足以償還。
血液已經漫過了腳踝,法場中一片狼藉,只剩下許多淡漠的眼睛。有對殺戮已經麻木的劊子手,也有如釋重負的監(jiān)督者。
“你是什么人?”監(jiān)督者看到奕離,出問道。
下一瞬,他看到了地獄。
哪怕是行刑瞬間飛濺的鮮血,都沒有讓他這么恐懼。
那個少年的眼睛那瘋狂輪轉的日月,就像要撕裂天空一般。他身在法場中,明明就是個普通人,那一刻,他的眼神卻如同地獄最深處的諸界。
奕離很失望。他失望于這王朝末代的腐朽,失望于草菅人命的麻木,失望于人道的崩壞、初衷的喪失。
時間就是這樣,它只是展示,卻不解釋。這一切,就這么發(fā)生,就這么繼續(xù)。
奕離不沖動。他可以躍上高臺,大開殺戒,但他還是決定,保護他還能保護的人離開。
會有人為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復仇——而那復仇的怒火,會比他簡單的幾劍,要暴烈、深刻得多。
奕離轉身離開,走入樹林之中。監(jiān)督者背后已經流了一身冷汗——誅殺三族的場面都嚇不倒的他,卻被-->>一個少年的眼神,留下了余生的噩夢。
以至于生生闖入法場的奕離,竟沒有人敢去追。
樹林中,小菰的眼神已經哭得紅腫。邢振恒的妻族,也在剛剛被一并斬首了,她失去了除了邢振恒以外,所有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