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錦城。
春節(jié)過后,城中過年的氣氛還在。家家戶戶門頭上都貼著嶄新的春聯(lián),那些大紅燈籠也還沒有取下來。
臨近中午時分,炊煙四起。
城東拂柳巷的一間棺材鋪,今天的游有方從城里撒完歡回來了。臨到鋪子前,原本活力四射的他瞬間裝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緩緩邁步走了進去...
“馬三,飯煮好了沒有?”游有方穿過棺材鋪前面的門店,徑直來到后院,無精打采地問道。
“快了快了,你再坐會兒,我一會兒端出來!”后院灶房里,有一個老頭的聲音響起。
“這都什么時辰了,我說你每天做飯能不能準時點!”游有方抱怨道。
灶房里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那老頭連忙解釋道:“這不隔壁巷子的張老漢前天死了,在咱們這兒訂的那口棺材還沒完工嗎!張老頭的家屬早上著急來了一趟,說是找人算好日子了,今晚就要趕著出殯,催得緊,我就多趕了會兒工...”
游有方抓起桌上的一壺涼茶,咕嚕咕嚕往肚子里灌了半壺,問道:“早上是誰來的?可是張老漢那位兒媳婦?”
“嗯!張老漢的兒子忙著在靈堂守孝呢,是他兒媳婦過來的...”灶房里忙碌的老頭,探出一個腦袋回道。
游有方撇撇嘴:“那娘們長得肉顛顛的,看著倒還湊合...早知道今天我就窩在鋪子里不出去了,錯過了啊錯過了...”
這位被游有方喚作馬三的老頭,一手端著一只大碗,從灶房里走出來,點點頭,附和道:“嗯,這張老漢雖然命短,但也是有福之人啊...”
游有方從馬三手中接過一只大碗,問道:“你這是哪跟哪啊,有福氣的,不應該是他兒子么?”
馬三搖搖頭:“我的意思是說,他倒是可以安息了!”
“為啥?”游有方不解問道。
馬三撇撇嘴:“兒媳婦屁股生得這么大,以后能幫他生一窩大孫子!”
兩人一人端著一只大碗,穿過前面的門店,兩顆屁股蛋子坐在鋪子前的門檻上,開始埋頭刨飯。
游有方將白米飯里沒淘洗干凈的米糠殼子,一顆接著一顆地挑出來,扔在地上...
馬三卻沒這么多講究,什么都能下咽,精細不忌...
馬三一邊刨飯一邊張望,突然眼睛微瞇,炯炯有神,他神情激動,趕緊輕咳一聲,握著手里的筷子指指點點。
游有方聽見動靜,默契地尋著馬三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是一個中年婦人剛從隔壁的布店里出來,懷里還抱著兩匹蜀錦...
游有方頓感有些失望,說道:“老馬啊,咋倆差了不止兩輪了吧,像這位嬸嬸這種年紀的,暫時還不對我的胃口!以后你自己個看就行了,就別跟我分享了...”
馬三嘴里塞著飯菜,一邊咀嚼,一邊眼也不眨地盯著不遠處的婦人,他顧不上回頭,嘴里含糊說道:“你還是吃了年紀小的虧...”
游有方不以為然,兩人雖然也算志同道合,但就老馬的審美水平而,連一向不挑嘴的游有方都有些不敢恭維。
兩人每天刨飯時的必備項目,便是端著大碗,坐在門檻上,眼中應接不暇,嘴里津津樂道...
就比如這兩天,馬三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春天來啦,大白腿也不遠啦!”
......
上一次,兩人也像今天這般,在門檻上刨飯、曬太陽、打望養(yǎng)眼...
游有方當時問老頭道:“馬三啊,你說你打光棍多久了?掐指一算,得有一個甲子了沒?”
馬三當時咧著嘴,笑呵呵,似乎無以反駁。
游有方來棺材鋪也快半年了,對馬三的情況也了解,便問道:“說你沒本錢吧,但你這棺材鋪開得好好的!說你對女人不感興趣吧,但看姑娘你比我還要來勁!實在是搞不懂你,既有這個實力,又有這個興趣,為啥就不好好討門媳婦呢?莫非是別人嫌你長得磕磣?”
馬三嘿嘿說道:“看妞的最好境界便是只動眼皮子不動手,過目而忘!甭管我有錢沒錢,也甭管我是否會自慚形穢,不動心便不會憂心。這叫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游有方對此嗤之以鼻,上一次,眉峰上那一襲白衣過來找我,也沒見你個老東西管得住心啊?當時你不是一口一個“白仙子”,腆著老臉喊得熱乎么!
游有方調侃道:“馬三啊,你活了大半輩子了,到底沾過身了沒有???”
馬三翻了個白眼:“想當年,老子操起家伙辦事兒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道在沒在你爹的肚子里呢!”
游有方也不生氣,反正一老一小打屁聊天,常這樣!
當時,游有方突然來了興趣,又問道:“那你咋就一步步混到今天這步田地了?那位女子呢?”
“命不好,死得早!”馬三轉頭,露出一口大黃牙。
游有方一直以為馬三就是一個老雛兒,沒想到居然也是一個前輩,他有些吃驚,問道:“就沒想過要續(xù)一個?”
當時的馬三抬頭望天,搓了搓滿是褶皺的臉皮子,笑道:“天上月已是水中月,夢里人卻還是心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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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眼下,兩人在門檻上刨完了飯,游有方接過馬三手里的碗,鉆進后面的灶房洗碗去了。
他與馬三兩個分工明確,一個負責做飯,一個負責洗碗,日復一日,誰也沒耍過賴。
等游有方再從灶房里洗完碗出來,馬三嘴里叼著一根旱煙,正在那兒吞云吐霧...
游有方擦了擦手,對著空氣扇了扇。馬三抽的旱煙勁大、辣喉嚨!上次游有方偷偷吸過一小口,被嗆得喉嚨立馬腫了,之后一連咳嗽了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