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玉湖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她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沒有消息!沒有人知道冰雁的下落!齊天磊來來回回長安三次,又因商行的事忙,他無法撥出更多的時間再去長安,只派了人手去找人。
而揚州至今悄無聲息;由于上回杜氏父子的指責,使得玉湖不敢涉足揚州,也沒有人傳出大消息。齊天磊沒有派人去揚州的原因在于──他認為揚州是杜家的地盤,杜小姐倘若在那邊也該是由杜家人去找。之前只捎了封安慰問候信去杜家,但他們沒有回應。而且上次差點使玉湖流產(chǎn),齊天磊心中不是不在意的!所以并沒有刻意與杜家有所聯(lián)絡。目前所能做的,只有盡人事了。
轉(zhuǎn)眼間,玉湖已挺了五個多月的肚子,像揣著一顆小皮球似的。已不再害喜,胃口也恢復正常,但孕婦嘛!大家看到她那身形,早已忙不迭的捧著,怕她有不測,管她是否體壯如牛!尤其太君目前不再理商行的事,與婆婆成天追著她進補。
誰肯讓她出門才再沉重急切的心,仍要以孩子為重。齊家盼望這個孩子很多年了!她不能任性的拿孩子的性命開玩笑。
快半年了!冰雁到底去了哪里?
她的心中凝聚了一股恐懼。尤其在長安最新傳來的消息中,她再也無法偽裝太平無事。
聽說皇上有意將公主許配給打勝仗的大將軍袁不屈。舉國歡騰的同時,袁大將軍大小登科并列,羨煞天下人。如此一來,也真切的表示出,冰雁果真沒嫁給袁不屈;那代表,冰雁若不是遭到了不測,便是會回家,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倘若冰雁回到杜家,杜家一定會要求冰雁再度成為齊家媳婦。不管如何,人家才是名正順,若有這情形,她該怎么辦?
她不要冰雁出意外,更怕她沒出意外必然的結(jié)果!
她真是個自私的女人!以為自己多豁達、多義氣!到頭來仍是自私自利了!
一早起來,便沒什么精神的坐在臺階上撐首看天空。今兒個有些陰霾,惱人的天氣!天磊巡商行去了,他二、三個月來的表現(xiàn)嚇掉了專家們的下巴!她必先面對自己的心──她能夠大方到將天磊拱手讓人嗎?
不!她不能!她曾以為她能,但她不能!可是這種自私會一輩子啃嚙她的良心,她會很痛苦!
唉!此時最痛苦的,非關情愛,而是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信念動搖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若想像中的善良大方!她也可以是卑鄙又可憎!她何時成了這般的人?
“少奶奶,太君請你到前廳?!?
女傭的召喚聲召回了玉湖些許心神;她點頭,起身讓女傭扶了去。不知太君又為她找來什么奇珍異品了!
但,她料錯了,沒有什么奇珍異品,而是和三個月前一模一樣的場景。
太君,她,以及杜氏父子三人。
所不同的是,杜家父子三人臉上懷著一種冀求。玉湖在不明就里的同時,心也跟著沉入了最深處。她有預感,不會是好事
“來,玉湖,見過杜世伯。他是專程來向你道歉的?!碧θ轁M面的說著。
玉湖微微躬身,輕問:“杜世伯,有冰雁小姐的消息嗎?”
杜知祥嘆道:“我已帶她回來了?!?
“真的?她完好無恙吧?”無論如何,知道她尚好,心中至少有一處落了實。
杜知祥低首坐在一旁,無法成,神態(tài)間有悲傷、有愧意;原本蒼老的身形更顯滄桑。
杜家老大杜伯川開口道:“她現(xiàn)在已成了揚州城的笑柄。”
“怎么會?誰起的閑?”
“張媒婆。我們從泉州趕回揚州時,當然先找張媒婆興師問罪。不料那張媒婆卻聲淚俱下的說冰雁貪圖當將軍夫人,在抬錯人之后也決意不肯換回來。一切也就將錯就錯的錯下去”
“不!冰雁不是那樣的人!張媒婆一定是為了逃避指責而加罪于冰雁!”玉湖跳起來叫著。她自己也是被抬錯轎子的人之一,個中情形相信不會差到那兒去!何況,冰雁早由她這兒明白袁不屈那人的可怕,豈會執(zhí)意前往遭受虐待?張媒婆那些人真該死!恐怕硬是將冰雁送入將軍府了!企圖瞞天過海,白癡也知道會有揭發(fā)的一天!
杜仲川點頭。
“我們也相信小妹遭到陷害,但現(xiàn)在流傳得更糟糕;因為袁將軍即將娶皇家公主,而已入門的冰雁根本沒有與袁將軍正式拜堂,卻又糊涂的與他圓了房。早先也只是流傳冰雁不愿嫁人當現(xiàn)成寡婦,貪圖榮華富貴!如今倒有人譏笑冰雁高攀達官貴人不成,反而成了任人玩弄的娼妓,袁將軍玩弄了她!”
玉湖刷白了俏臉!冰雁真的代她領受了袁不屈的怒氣嗎?袁不屈居然是非不分的抓一個無辜女子當代罪羔羊,使得冰雁身敗名裂!
那原本該是她李玉湖領受的侮辱,卻讓冰清玉潔、柔雅嫻靜的冰雁代受了!老天爺!她的茍且與自私傷害到一個好女孩了!而她卻幸??鞓返脑诖讼硎苤瓕儆诒愕男腋?!她該死!她是罪人!雖說杜家父子這一番話的背后必然藏著某種令她恐懼的目的,但她無法不在這些話中陷入深深的自責。冰雁的不幸,她要負絕大部份的責任,因為她過得好,而冰雁不好,就這樣,她已夠使自己終生不安!
杜知祥含著乞求的看她。
“李小姐,我希望你能救救冰雁,她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傷害了!而揚州城的流幾乎快逼死了她!這樣下去,冰雁會受不了的!”
“我──能怎么做呢?”玉湖撫住心口,澀著聲音回問。不祥的陰影完全罩上了心頭;她幾乎可以預料得到他們的目的。
太君代杜知祥回答了“玉湖,杜員外希望你能讓天磊納杜小姐為妾,讓你們成姊妹,共同服伺天磊?!边@一點,太君并不反對,她幾乎是樂見其成的。多子多孫是她的心愿,多一份人力,多一分希望。而且堂堂的齊家繼承人只有一個正妻實在太難看了,外人還以為天磊不濟呢!且早先婚定的對象就是杜小姐,納了過來也是應該的;對自家的生意相信更有助益。所以齊太君的回答是篤定的應允,而非征詢。
玉湖說不出話,雖已料到,但真正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必須與冰雁共同擁有一個丈夫?冰雁要來當妾?介入的人是她李玉湖,憑什么要讓冰雁受委屈?而她也無法忍受與別人共同擁有一個男人!那讓她覺得褻瀆了愛情,也覺得臟!
寧愿將該是別人的雙手奉還!
“李小姐,你意下如何?”杜仲川比較急切的逼問她的回答。
“我會對天磊說的,也會好好善待冰雁?!彼蛦〉恼f著。心中強迫自己,不讓一絲痛苦進占。她沒有資格去痛苦!她的痛又怎么比得上冰雁的萬分之一?
“那,謝謝你了,李小姐,我們杜家會終生感激!”杜知祥對她說完,轉(zhuǎn)向齊太君說出他另一個請求──“齊老夫人,因為小女遭受流之苦,我希望能有一個隆重的迎娶儀式,破除揚州更多的流,風光嫁出小女。一切費用,杜家會加倍──“不必了!齊家會做得妥當,杜員外你寬心吧!”
于是,商量的細節(jié)進入了如何風光迎娶的事情上頭,最后決定在齊家準備妥當,一同去揚州迎娶。
玉湖悄悄退回后院,無人察覺。
突然間,她感覺好冷。夏末了,怎么,要變天了嗎?
是了!該變天了!
傍晚回到新苑,齊天磊即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氛。由商行巡視回來,直接由后門入新苑;他不知道前院的情況,可是卻能明顯的感覺到情況有異。
無聲的踏入房內(nèi),見到一桌酒菜,與異常嬌美的妻子。他楞了楞,瞧著她失神了起來。
“今日是什么大日子?”
玉湖穿上一襲紅白混色,成抽象圖案的服飾,美麗的面孔上妝點了梅花妝,額心那抹朱紅更添麗色。她斟了兩杯溫酒。
“咱們許久沒有把酒歡了?!睂⒁槐平挥杷?,送了個秋波,干杯先喝。
齊天磊一手勾住她腰際,深思的打量她今日的奇怪舉止,也擔心她的身體。
“你現(xiàn)今這狀況可以喝酒嗎?劉兄有沒有禁上這一項?”
她笑。
“我天天吃的大補品,那一項沒有多少含一點酒的?劉兄只說不要過量,可沒說不能沾?,F(xiàn)在偶爾喝一些,將來咱們的孩子一出生就可以千杯不醉了?!?
他不置可否的揚眉,扶她坐在桌旁。
“怎么用這種表情看我?我今天不好看嗎?”她笑得有些無力,在他企圖洞悉一切的探索下,她幾乎要無所遁形了。
“好看;你心底有事?!?
“嗯?!彼秊樗麏A了菜?!俺砸恍阋欢I了。這些菜涼了就不好吃。”
“玉湖,你讓我不安了?!彼プ∷p手,逼她直視他。
“你愛我嗎?”
“我愛你?!?
“會因為愛我而答應任何由我提出的事?”
他沒點頭,也沒搖頭。只道:“我會做一切對你最好的事,答應任何會使你開懷的事,但不包括傻事?!?
“我要你娶杜冰雁?!?
齊天磊托起她下巴,抿緊的唇?jīng)]有任何聲響,一雙溫和的眼卻轉(zhuǎn)為凌厲,無與倫比的氣勢壓迫著她做更多的解釋。她居然提出她誓死反對的事!
玉湖輕道:“她本來就該是你的妻子。杜家找到她了,在媒婆不敢承擔責任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在攻擊她。我對不起她,讓她代我承受了所有屈辱!袁將軍并沒有善待她!”她強忍淚水,哽咽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因為我想獨占你,獨占這一份幸福!心中執(zhí)意認為冰雁也會平安幸福,為的是讓自己心安理得!如今杜家上門來求太君,來求我救救她的聲名。甘愿嫁你做二房,早已委屈她了,如果你不收她,她只有以死昭志了?!?
“你要她幸福?”他淡淡的問了一問,卻無關娶不娶的事。但玉湖知道他在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