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寧和黑武之間的直接比試尚未開始，可結(jié)果是黑武人所不能接受。
因為今日并未有兩國帝王相見的議程，所以兩位帝王坐鎮(zhèn)也算是為今日要出場的主角們站臺鼓勵。
此時的闊可敵正我臉色已經(jīng)有些不善。
如他這樣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臉色開始不善起來，就足以說明這兩場看似不重要的比試在他心中分量還是不算輕的。
因為這是開場的比試，接連兩場黑武屬國都失利了。
從數(shù)量上說，黑武的屬國要多于大寧。
從出場的那些屬國的大小規(guī)模來說，黑武出場的屬國也要比大寧出場的屬國大一些。
比如之前無去處所代表的月氏國，實在是小的不像話。
這種小國在闊可敵正我眼里不值一提，不，是根本就進(jìn)不了他的眼睛。
所以他的失望不僅僅是來自于屬國那些人，還有才剛剛上任的外相闊可敵珈邏。
對于這個女兒，闊可敵正我寄予厚望。
能讓做了那么多年外相的柯柯特林給闊可敵珈邏做鋪墊，闊可敵正我對她的期望有多高就可想而知。
此時此刻，闊可敵珈邏緩步走到闊可敵正我身邊，臉色有些歉然。
“父皇，是我安排的不好?！?
闊可敵正我臉上的不悅一閃即逝，由此可見他對女兒的溺愛。
誰又能想到把一群兒子當(dāng)牛馬用的黑武汗皇，竟然是個女兒奴？
剛才還臉色不善，女兒一句是我不好他馬上就和顏悅色起來。
“你才接手，此前的事都是柯柯特林安排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
他語氣溫和的說道：“那些屬國的人不爭氣也和你無關(guān)，選人的時候也不是你做主的?！?
闊可敵珈邏聲音還是帶著歉然的說道：“雖是柯柯特林主理此事可我也多數(shù)都參與了，只是沒有露面，要說責(zé)任，我也有?！?
“你沒有?！?
闊可敵正我道：“不要胡亂往自己頭上按罪名，黑武人人有罪都輪不到你，真的是人人都有罪了，你也在我之后?！?
闊可敵珈邏笑起來，在父親面前和在外人面前那冷若冰霜的樣子完全不同。
“其實是我們對寧人還是不夠了解?！?
闊可敵珈邏道：“這二十年來，張湯執(zhí)掌廷尉府對我們青衙防備的幾乎滴水不漏，當(dāng)年楚國時候，甚至連楚皇的日常舉動我們都能了如指掌，現(xiàn)在青衙在中原的密諜幾乎損失殆盡，剩下的也不敢貿(mào)然行事多數(shù)與黑武斷了聯(lián)系?！?
說到這，她看向闊可敵正我：“只有一個火辦鶴在寧國還算安穩(wěn)的潛伏下來，不如我現(xiàn)在把他叫過來？”
闊可敵正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確實是現(xiàn)在黑武帝國之中對寧國了解最多的人了......你是外相，這是外事，你有足夠大的權(quán)力，不必來跟我說，你想用誰直接就調(diào)過來。”
“嗯！”
闊可敵珈邏往前走了幾步，俯身在闊可敵正我的肩膀上抱了抱：“父皇放心，剛才丟掉的臉面我會爭回來?！?
闊可敵正我立刻就笑了：“知道你的厲害，也知道你還能更厲害。”
這時候下邊鑼聲再次響起，是新的比試即將開始。
雖然前面兩場比試都輸了，但接下來確實黑武人這邊優(yōu)勢更大。
人多的優(yōu)勢就在于，你可以在一千人之中挑十個比較厲害的，而他可以在一萬人中挑十個，其實力，自然要優(yōu)于前者。
接下來的比試比較殘酷，所以參加的人并不多。
是狩獵。
確切的說是斗獸。
這次大寧皇帝陛下和黑武汗皇會面確實是千年來都未曾有過的盛會，所以安排的比試之繁雜也是古今僅見。
就說這斗獸便分成了兩種，一種是人們普遍能接受的，也認(rèn)為是唯一的斗獸......獸與獸斗。
僅這一項就又分出很多小的項目來，連斗雞都在其列，溫和些的有斗羊，斗牛，斗馬，兇殘些的比如斗狗，甚至還有斗狼，斗熊，斗虎。
這還算常見，另外一種斗獸則更為殘酷，是人斗獸。
各國挑選出來的勇士，可以選擇兩種方式與野獸搏斗。
一種是持械，一種是空手。
當(dāng)然，這些比試的獎賞也不相同。
如斗雞這樣的比試更多則是為了增加些樂趣，實在是不值得拿出封侯的獎勵來。
人斗獸的獎賞則格外豐厚，雖然大寧這邊當(dāng)時提出將此項比試取消，可根據(jù)兩國商議好的，大寧也沒權(quán)力取消黑武設(shè)下的挑戰(zhàn)，黑武也一樣，也沒權(quán)力取消大寧設(shè)下的挑戰(zhàn)。
況且，這種比試的獎賞實在是讓人心動，所以很多小國的獵人，勇士，以及武者，甚至軍中之人，都想試試。
如果一個勇士能在斗獸場里不用工具，赤手空拳打贏一匹狼，那他的獎賞就多到足夠他下半生，甚至后代一生都衣食無憂。
黑武人崇尚野性，所以對這種比試設(shè)立的獎賞也格外大氣。
參加這種比試的大寧屬國這邊的人數(shù)其實不算少，勇士能證明自己的方式不少，可最直接的方式永遠(yuǎn)都是拼命。
葉無坷的視線從斗雞場那邊守回來，雖然這玩意看著確實有點(diǎn)意思，但他的注意力，還是不得不回到人斗獸這邊來。
才開場不到四分之一刻，人們尚未完全興奮起來，一聲凄厲的哀嚎就劃破了天空。
一名來自西域的勇士，在他的對手，那頭大概有一人半那么高的棕熊才撲過來之后沒多久，就被撕咬的支離破碎。
哀嚎甚至都只有一聲。
西域勇士的半個腦殼就被咬掉。
看到棕熊殺人的那一刻，葉無坷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少年的眼神有些飄忽，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個風(fēng)大雪大的日子，回到了那座名為大慈悲實則一點(diǎn)兒也不慈悲的雪山上。
那天，也是大哥和他第一次遇到那么兇猛的野獸。
兩個人都沒有什么經(jīng)驗，而且當(dāng)時的心境也絕不似現(xiàn)在這般沉穩(wěn)堅毅。
所以阿爺受了傷。
那是兄弟二人一輩子都拋不開的回憶，更是兄弟二人一輩子也拋不開的愧疚。
“不對勁?！?
此時此刻，坐在葉無坷不遠(yuǎn)處的三奎自自語了一聲。
葉無坷看向三奎：“三奎哥也看出來些詭異？”
三奎嗯了一聲：“一開始我以為那人熊如此兇狠是因為餓的，可你看，它一口咬掉了西域人半個腦袋卻一口不吃?！?
葉無坷：“黑武人在野獸身上動了手腳?！?
而此時，當(dāng)一名黑武勇士進(jìn)場之后，卻沒用多久就將那頭剛剛才咬死人的棕熊獵殺。
“那頭熊剛剛才見了血，怎么在黑武人面前忽然又不殘暴了？”
三奎道：“他們一定用了什么奇怪的法子，或許是給那頭熊下了藥？若是的話也非尋常的藥物，能讓野獸殘暴起來的藥物我也聽說過，可讓吃了藥的野獸還對人區(qū)別對待的藥我不知道?！?
葉無坷回頭看向身邊不遠(yuǎn)處：“簡單?！?
他招了招手：“小土司。”
小土司褚綻染剛剛也被嚇著了，雖然她從小在深山老林之中長大，從小就和族人一起捕獵，什么樣的野獸她都見過。
可剛才那頭熊殘暴殺人的樣子，她還是有些害怕。
“葉千辦，怎么了？”
小土司問葉無坷。
葉無坷問她：“彩衣族里有沒有什么藥是能控制野獸的，放野獸吃了之后只對外人殘暴，但對自己人哪怕吃了藥也不會動手？”
小土司馬上回答：“有，且至少有三種法子。”
葉無坷：“說說?！?
小土司道：“第一種，給野獸吃的藥比較特殊，在讓野獸狂暴起來之后，還能對幾種氣息感到害怕，剛才那個黑武人身上可能就帶著這種藥，聞到那種氣息，才見了血的熊也還是怕。”
“第二種，那頭殺人的熊就不是吃了藥，而是被人訓(xùn)練出來的，訓(xùn)練熊的人逼迫他吃掉認(rèn)可黑武人相貌之外的人，但只要敢對黑武樣貌的人齜牙咧嘴馬上就狠狠的教訓(xùn)一番，經(jīng)過一段時間訓(xùn)練，熊就能只殺黑武人之外的人了?！?
“第三種，剛才那個殺了熊的黑武人就是馴獸師，這些野獸，最起碼這頭熊就是他訓(xùn)練出來的，所以熊骨子里就怕他，而且也不覺得他會傷害自己，熊沒想過那么熟悉的人會對它下死手?！?
葉無坷道：“所以第一種法子最簡單，第二種第三種可能都是比較耗時的?！?
小土司點(diǎn)頭：“沒錯?！?
葉無坷道：“以黑武人急于求成的性子，第二種第三種可能有但不如第一種可能大?！?
小土司道：“簡單，試試就知道了。”
葉無坷道：“怎么試？”
小土司道：“此前我們不是遇到過被人控制的野獸嗎？馴獸和煉獸無非是那幾種法子，我用彩衣族特殊的獸笛能擾亂野獸。”
葉無坷道：“黑武人為了能贏有些過分了，如果能給他們一點(diǎn)教訓(xùn)更好?！?
小土司馬上就起身：“交給我！”
此時斗獸場里，一頭斑斕猛虎被放了出來，因為此前那頭熊過于兇狠，所以除了黑武人之外，一時之間竟是沒有幾個愿意挑戰(zhàn)。
黑武人接連喊了幾次，別說大寧屬國這邊沒人回應(yīng)，就算是黑武的那些屬國也無一人起身。
就算是沒有之前那頭熊，這體型巨大的猛虎也沒什么人敢貿(mào)然挑戰(zhàn)。
黑武人那邊商議了一下，隨即將那頭猛虎帶了回去，選了一頭大概能有小牛犢子一樣身軀的狼又拉了出來。
為了刺激挑戰(zhàn)者，黑武人放話說挑戰(zhàn)這頭狼若成功了獎勵與挑戰(zhàn)猛虎相同。
諸國的優(yōu)秀獵人，強(qiáng)大的武者，能手獵一頭狼的人確實不在少數(shù)。
不少人隨即報名，最先出場的是一個黑武屬國的武士。
小土司剛要上前，葉無坷對她微微搖頭示意先看看再說。
只片刻，那個武士就被那頭殘暴的狼咬斷了喉管。
黑武人對自己屬國的挑戰(zhàn)者也用這樣的手段，可見其人性格。
同樣的是那頭身軀龐大的狼咬死了挑戰(zhàn)者后，竟然一口不吃。
小土司朝著葉無坷微微頷首，她已經(jīng)能夠肯定黑武人訓(xùn)狼用了什么手段。
此時眼見著挑戰(zhàn)者又有一個被咬死了，其他人便又有些退縮。
黑武人見無人敢上，于是再次加大了獎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個大寧屬國的勇士邁步登場。
小土司悄悄取出獸笛走到人群之中等待時機(jī)，她特意找了個方便觀察的角度，見那黑武人放開巨狼之前，再次往巨狼嘴里喂了什么東西。
這黑武人也不避諱，畢竟也沒人能看得出來他喂了什么。
隨著一聲銅鑼響，那頭巨狼的眼神瞬間就變得兇狠起來。
藥物加鑼聲！
小土司馬上就做出了更為精準(zhǔn)的判斷。
按照這野狼習(xí)慣，本應(yīng)不會直接攻擊人而是先齜牙咧嘴的威脅。
可這頭狼在那黑武人松開鎖鏈的瞬間，朝著那名挑戰(zhàn)者就撲了過去。
在這一刻小土司取出獸笛吹響。
這獸笛的聲音其實不大，也說不上有多尖銳，若不仔細(xì)聽的話稍微遠(yuǎn)一些的人根本就聽不清楚。
可那野獸似乎對這種聲音格外敏銳，在笛聲出現(xiàn)的瞬間就停了下來。
它猛然甩頭看向其他地方，眼神里已經(jīng)沒有了那名挑戰(zhàn)者的存在。
片刻之后隨著小土司笛聲持續(xù)，巨狼忽然轉(zhuǎn)身朝著剛才那個黑武人撲了過去。
黑武人原本還在看熱鬧，在笛聲剛一出現(xiàn)的時候他似乎有所警覺但沒有特別在乎。
當(dāng)巨狼撲向他的時候，這個黑武人顯然慌了。
沒有來得及逃跑也沒來得及掙扎，那巨狼直接將黑武人撲倒在地然后一口咬斷了他的咽喉。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巨狼顯然受了更大的刺激，咬斷喉管之后并沒有停下來，一口一口的繼續(xù)撕咬，且開始吞食。
黑武人那邊立刻就有幾名甲士近前，用他們的長槍朝著巨狼身上連續(xù)戳了幾下。
小土司馬上停下獸笛，仔細(xì)觀察那些黑武人之中有誰可疑。
就在她找到目標(biāo)的那一刻，她在找的人也知道了她。
當(dāng)兩人四目相對，小土司眼神驟變！
在一群高大的黑武士兵身后，有個身材嬌小的人探出頭正在看她。
雖然那人身上穿著黑武服飾，而且還用面紗遮住了半邊臉，可小土司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那人絕非黑武女子。
在那女子雙眉中間有一個很特別的圖案，其色殷紅，這是蜀中白衣族女子的特殊標(biāo)志！
那女人看到小土司的瞬間，眼神里立刻就閃出一抹兇光。
小土司馬上就退回到眾人身后尋機(jī)離開，她當(dāng)然不是怕了那個白衣族的女人，而是盡快回到葉無坷身邊。
“黑武人那邊有蜀中白衣族的人?！?
葉無坷聽到這句話臉色都微微一變。
不是白衣族的人在黑武那邊有多嚇人，而是他馬上就聯(lián)想到了此前正在查的那個白衣族少主。
小土司馬上就退回來找他，也是因為想到了那個人。
之前葉無坷他們在長安已經(jīng)查到了一些關(guān)于白衣族少主的事，但因為這邊的事也很急，將事情交給高清澄繼續(xù)查之后他們便啟程北上。
小土司看到了白衣族的人在黑武那邊，第一反應(yīng)就是馬上要告訴葉無坷。
白衣族少主？
葉無坷眉頭微皺。
如果那個家伙和長安城里的叛亂有直接關(guān)系，現(xiàn)在又能證明此人和黑武人早有勾結(jié)。
此時場面混亂不堪，黑武士兵圍上去亂槍戳死了那頭巨狼。
而圍著的人反應(yīng)各異，有人被嚇著了有人則叫起好來，當(dāng)然也不是真的叫好，黑武人用的野獸有問題，不只是只有葉無坷他們看的出來。
黑武人清理了場地之后，很快就又牽上來一頭巨狼。
他們顯然也是想確認(rèn)一下，是不是有人真的在搗亂。
那個蒙面的白衣族女子再次隱身在眾人身后，但她一定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死死盯著小土司。
“不要再試了?！?
葉無坷道：“她若盯上你了或許會有麻煩?！?
小土司馬上就昂起下巴：“我還能怕了白衣族的人？論馴獸，白衣族的人都是垃圾?！?
葉無坷道：“我不在乎白衣族的人怎么樣，你不能遇到危險?！?
小土司一開始還說著我能有什么危險，我一只手也能把白衣族都挑了。
忽然反應(yīng)過來這是葉無坷在關(guān)心她，那張嬌美的小臉兒馬上就紅了些。
“哎呀哎呀哎呀，沒事啦。”
小土司瞬間就好像喝了點(diǎn)酒似的，一邊擺手一邊說道：“相信我，我的實力絕對不只是你看到的那些?！?
葉無坷還是搖頭：“你就在我身邊待著?！?
小土司一邊說怕他們做什么，一邊在葉無坷身邊坐下來：“當(dāng)然我不是怕，我也不是沒辦法，我只是聽話?！?
她身材嬌小，但身材比例無比完美。
那座椅稍稍高了些，她在葉無坷身邊坐下的時候兩條小白腿明晃晃的，小腳尖頂著地面。
這里天氣嚴(yán)寒，可她卻絲毫不懼。
“你讓我在你身邊我就在你身邊?！?
她紅著臉看葉無坷：“你說什么我就聽什么，別的事我也都聽話的?！?
葉無坷側(cè)頭看了看她：“腿并好......”
小土司：“噢！”
此時的葉無坷已經(jīng)在考慮要不要在閑下來的時候給她織條毛褲。
與此同時，在黑武人隊伍后邊，蒙面女人被一個同樣蒙著臉的人叫了回去。
進(jìn)入大帳之后，蒙面女人一看到背對著門口站著的那個男人心中就忍不住一顫。
快步上前，蒙面女人俯身：“主人?！?
背對著她站著的那個男人身上沒有了標(biāo)志性的白衣，換上了一身黑武青衙內(nèi)衛(wèi)的錦衣。
只是那張臉上依然戴著那奇怪面具，配著黑武青衙衣服就更顯得詭異。
“不必在那看著了。”
那面具下，一雙眼睛看起來似乎散發(fā)著攝人的寒光。
這張面具是用純銀打造，用的應(yīng)該還是蜀西南那邊的雪花銀，遠(yuǎn)遠(yuǎn)的看起來，真如雪一樣潔白。
銀面人聽起來語氣平和，可是蒙面女人卻連大氣都不敢出。
“以葉無坷的性格，褚綻染既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你，葉無坷便不會再讓她出手干擾，你等著也沒什么意義?！?
蒙面女人馬上俯身道：“屬下遵命?！?
銀面人道：“到了這個時候暴露了身份倒也無妨，畢竟大局至此已再無余地，只是......”
說到只是兩個字的時候，他回頭看向那個蒙面女人。
“只是你為什么會如此不小心？”
蒙面女人肩膀顫抖了一下，然后立刻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