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甘婆去后,誰知他二人只顧在上房說話,早被廂房內(nèi)主仆二人聽了去了。又是歡喜,又是愁煩。歡喜的是認得蔣平,愁煩的是機關(guān)泄露。你道此二人是誰?原來是鳳仙、秋葵,姊妹兩個女扮男裝來至此處。
自從沙龍沙員外拿住金面神藍驍,后來起解了,也就無事了。每日與孟杰、焦赤、史云等游田射獵,甚是清閑。一日,本縣令尹忽然來拜,聲為訪賢而來。襄陽王特請沙龍做個領(lǐng)袖,督帥鄉(xiāng)勇操演軍務(wù)。沙員外以為也是好事,只得應(yīng)允。到了縣內(nèi),令尹待為上賓,優(yōu)隆至甚。隔三日設(shè)一小宴,十日必是一大宴。慢說是沙員外自以為得意,連孟杰、焦赤俱是望之垂涎,真是“君子可欺以其方”。
哪知這令尹是個極其奸滑的小人。皆因襄陽王知道沙龍本領(lǐng)高強,情愿破萬兩黃金拿獲沙龍,與藍驍報仇。偏偏地遇見了這貪婪的贓官,他道:“拿沙龍不難,只要金銀湊手,包管事成?!奔橥豕蝗鐢?shù)交割。他便設(shè)計將沙龍誆上圈套。
這日,正是大宴之期,他又暗設(shè)牢籠,以殷勤勸酒為題,你來敬三杯,我來敬三杯,不多的工夫把個沙龍喝得酩酊大醉,步履皆難。便叫伴當(dāng)回去,說:“你家員外多吃了幾杯,就在本縣堂齋安歇。明日還要操演軍務(wù)?!庇仲p了伴當(dāng)幾兩銀子,伴當(dāng)歡歡喜喜回去。就是焦、孟二人也皆以為常,全不在意。他卻暗暗將沙龍交付來人,連夜押解襄陽去了。
后來孟、焦二人見沙龍許多日期不見回來,便著史云前去探望幾次,不見信息,好生設(shè)疑。一時惹惱了焦赤性兒,便帶了史云獵戶人等,闖至公堂廝鬧。誰知人人皆知縣宰因親老告假還鄉(xiāng),已于三日前起了身了。又問沙龍時,早巳解到襄陽去了。焦赤聽了,急得兩手扎煞,毫無主意。縱要鬧,正頭鄉(xiāng)主已走,別人全不管事的。只得急急回莊,將此情節(jié)告訴孟杰。
孟杰也是暴跳如雷。登時傳揚,里面皆知。鳳仙、秋葵姊妹哭個不了。幸虧鳳仙有主意,先將孟杰、焦赤二人安置,恐他二人粗魯,生出別的事來,便對二人說道:“二位叔父不要著急。
襄陽王既與我父作對,他必暗暗差人到臥虎溝前來圖害,此莊卻是要緊的。我父親既不在家,全仗二位叔父支持,說不得二位叔父操勞,晝夜巡察,務(wù)要加意的防范,不可疏懈?!泵?、焦二人滿口應(yīng)承,只知晝夜保護此莊,再也不生妄想了。
后來鳳仙卻暗暗使得用之人到襄陽打聽。幸喜襄陽王愛沙龍是一條好漢,有意收伏,不肯加害,惟有囚禁而巳。差人回來將此情節(jié)說了,鳳仙姊妹心內(nèi)稍覺安慰,復(fù)又思忖道:“襄陽王做事這等機密,大約歐陽伯父與智叔父未必盡知其詳。莫若我與妹子親往襄陽走走,倘能見了歐陽伯父與智叔父,那時大家商議,搭救父親便了?!?
主意已定,暗暗與秋葵商議。秋葵更是樂從,便說道:“很好,咱們把正事辦完了,順便到太守衙門,再看看牡丹姐姐。我還要與干娘請請安呢?!兵P仙道:“只要到了那里,那就好說了。但咱如何走法呢?”秋葵道:“這有何難呢?姐姐扮作相公,充作姐夫,就算艾虎。待妹妹扮作個仆人,跟著你,豈不妥當(dāng)么?”鳳仙道:“好是好,只是妹妹要受些屈了。”
秋葵道:“這有什么呢。為救父親,受些屈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何況是逢場作戲呢。”二人商議明白,便請了孟、焦二位,一五一十俱各說明,托他二人好好保守莊園。又派史云急急趕到茉花村,惟恐歐陽伯父還在那里尚未起身,約在襄陽會齊。諸事分派停妥,他二人改扮起來。也不乘馬,惟恐引人疑忌,訪佛是閑游一般。虧得姐妹二人雖是女流,卻是在山中行圍射獵慣的,不至于鞋弓襪小,寸步難挪。在路行程,非止一日。這天恰恰行路遲了,在媽媽店內(nèi),雖被甘婆用藥酒迷倒,多虧玉蘭勸阻搭救。
且說鳳仙飲水之后,即刻蘇醒。睜眼看時,見燈光明亮,桌上菜蔬猶存,包裹照舊。自己納悶道:“我喝了兩三口酒,如何就喝醉了不成?”正在思索,只見秋葵張牙欠口,翻身起來道:“姐姐,我如何醉倒了呢?”鳳仙擺手道:“你滿口說的是什么?”秋葵方才省悟,手把嘴一捂,悄悄道:“幸虧沒人?!兵P仙將頭一點,秋葵湊至跟前。鳳仙低道:“我醉得有些奇怪,別是這酒有什么緣故罷?”秋葵道:“不錯。如此說來,這不是賊店嗎?”鳳仙道:“你聽,上房有人說話。咱們悄地聽了再做道理?!币虼随⒚枚藖碇链跋?,將蔣平與甘婆說的話聽了個不亦樂乎。急急回轉(zhuǎn)廂房,又是歡喜,又是愁煩。忽聽窗外腳步聲響,是蔣爺與馬添草料奔了碾臺兒去了。
鳳仙道:“俟蔣叔父回來,便喚住,即速請進?!鼻锟匆虚T而待。
少時,蔣平添草回來,便喚道:“蔣叔請進內(nèi)屋坐。”只這一句,把個蔣平嚇了一跳,只得進屋。又見一個后生,迎頭拜揖道:“侄兒艾虎拜見。”蔣爺借燈光一看,雖不是艾虎,卻也面善,更覺發(fā)起怔來了。秋葵在旁道:“他是鳳仙,我是秋葵。在道上冒了艾虎的名兒來的?!笔Y爺在臥虎溝住過,俱是認得的,不覺詫異道:“你二人如何來至此處呢?”說罷,回身往外望一望。鳳仙叫秋葵在門前站立,如有人來時咳嗽一聲。方對蔣爺將父親被獲情節(jié)略說梗概,未免的淚隨語下。蔣平道:“你且不必啼哭。侄女仍以艾虎為名,同我到上房。”
到上房,就在明間坐下。秋葵一同來到上房。
忽見甘婆從后面端了小菜、杯箸來。甘婆見蔣爺已將那廂房主仆讓至上屋明間,知道為提親一事,便嘻嘻笑道:“怎么叔叔在明間坐么?”蔣爺?shù)溃骸懊鏖g寬闊,豁亮。嫂嫂且將小菜放下,過來見了。這是我侄兒艾虎。他乃紫髯伯的義兒,黑妖狐的徒弟?!备势诺溃骸把?!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就是歐陽爺、智公子,亡夫俱是好相識。原來是他二位義兒高徒,怪道這樣的英俊呢。相公休要見怪,恕我無知失敬了?!闭f罷,福了一福。鳳仙只得還了一揖,連稱:“好說,不敢!”秋葵過來,幫著將桌子往前搭了一搭。甘婆安放了小菜,卻是兩份杯箸,原來是蔣爺一份,自己陪的一份。如今見這相公過來,轉(zhuǎn)身還要取去。蔣爺說:“嫂嫂不用取了,廂房中還有兩份,拿過來豈不省事。不過是嫂嫂將酒杯洗凈了,就不妨事了?!备势懦蛄耸Y平一眼,道:“多嘴討人嫌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