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的掌聲漸漸稀疏,最終化為寂靜。
所有人都看著威廉姆斯,期待著他的答案。
水晶吊燈的光芒像凝固的蜜,落在每個人的臉上,映出各異的神情。
威廉姆斯把兩份樂譜平放在膝上,像擺兩條岔路。
他抬頭沖黛奧拉笑了笑,聲音不大,卻足夠壓下整個宴會廳的浮囂:“剛剛你們的演奏我都有認真聽,小姑娘,你彈得很漂亮,指尖像鐘表匠,一格格都嵌得嚴絲合縫,無可挑剔。”
羅賓唇角勾起一抹笑,立刻接話:“那是當然,黛奧拉學音樂那么多年,每天都會練琴,手指比尺子還準。”
黛奧拉挺直脊背,下巴抬得更高,頸側那條鉆石項鏈被水晶燈一照,碎光像一簇簇小刺,扎進沈余歡的視野。
威廉姆斯卻搖了搖頭,話鋒一轉:“但今天比的不是鋼琴演奏,而是曲子的創(chuàng)作?!?
他指尖點了點樂譜,“相比之下,我更喜歡這個小姑娘的作品?!?
空氣瞬間凝滯了,宴會廳外飄來的弦樂余音也被掐斷。
黛奧拉臉上的笑意僵住,羅賓猛地站直身體,聲音拔高:“爺爺,您在說什么?無論是技巧還是曲子本身的華麗程度,黛奧拉都比那個強了不止一個檔次!她寫的那第四樂章,跟您前面風格完全不搭啊!”
威廉姆斯轉向羅賓,目光沉靜:“黛奧拉的創(chuàng)作確實延續(xù)了我的風格,整首曲子聽下來行云流水,毫無違和感,如果不特意說明,別人恐怕會以為第四樂章也是我親筆寫的?!?
他頓了頓,視線落回黛奧拉身上,“可我要的不是模仿。讓她們續(xù)寫第四樂章,是為了看見她們對音樂的理解,看見你們自己的靈魂,不是看誰能當我的影子。”
黛奧拉終于忍不住了,攥緊了裙擺上前一步:“我的理解難道不對嗎?這首曲子從頭至尾,描繪的不就是一場盛大而熱鬧的宴會嗎?”
“前三個樂章的確是在描繪一場熱鬧的宴會?!蓖匪裹c了點頭,隨即反問,“可宴會總有結束的那一刻。當高潮褪去,賓客散盡,接下來呢?”
“如果第四樂章依舊保持著激昂高亢的情緒,那整首曲子就像一支被射到最高處,卻遲遲不肯落下的箭,它沒有落點,也就沒有了余味?!?
他的目光轉向沈余歡,多了幾分贊許:“沈余歡寫的第四樂章,看似與前三章截然不同,轉入了平靜而溫馨的小調。但這個轉折,恰恰是這首曲子最需要的呼吸?!?
“她給出了宴會散場后的答案——不再是觥籌交錯的喧囂,而是壁爐邊的溫存,是家人圍坐的靜謐,是喧囂沉淀后的暖意。她的收尾,讓所有的華麗與璀璨,最終沉淀為心底最柔軟的回憶?!?
“而你,黛奧拉?!蓖匪沟囊暰€回到她身上,“你沒有給出答案,你只是選擇了延續(xù)高潮,繼續(xù)狂歡?!?
宏大是把原來的火再澆一桶油,燒更得亮,但也更吵。
沈余歡給的是火堆熄滅后還留在爐膛里的那撮余燼,暖手,也暖心。
老人輕輕嘆了口氣:“沈余歡學音樂的時間或許不久,技巧也尚顯青澀,但我在她的音樂里看到了不落窠臼的靈氣?!?
“黛奧拉,你被太多技巧和套路磨平,忘記了音樂的核心是表達,所以我更喜歡沈余歡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