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那些撫平的心緒,被更為洶涌的暗潮所代替……
氣息灼熱,如野火蔓延。
那是在西疆戰(zhàn)場瀕死時(shí),或是情絲蠱發(fā)作到極致才會(huì)出現(xiàn)的失控感,血液如同燃燒的巖漿,灼灼逼人,帶著一種非人的執(zhí)念與癡狂。
他狠狠貼住懷里女子,力道之大,似乎要捏碎她的骨肉,將彼此融二為一。
“看著我?!?
“殿下,情絲蠱早斷了?!?
“你下的毒,一直在。”
“那殿下還不走得遠(yuǎn)一些……”
“不走。”李肇拽起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你說怪是不怪……離你遠(yuǎn)了,還不如死在你手里痛快?!?
掌心的薄繭蹭過肌膚,燙得人心下發(fā)急。
“平安,讓孤死在你手上吧?!?
薛綏怔了怔,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扣住他的肩膀往后推。
李肇卻拽著她的胳膊,將人拉近,試圖與她親近。
薛綏屈膝撞他膝彎。
這男子身上卻有一股子狼勁兒。
很喜歡破壞。
越是抗拒不滿,越是糾纏得緊。
她索性錯(cuò)開兩步,利落地伸手揪住他的腰帶玉扣……
不料他早有防備,來不及用力,便讓他死死抱入懷里,動(dòng)彈不得。
薛綏氣得說不出話。
“怕了?”李肇低低一笑,寬大的袖擺裹住她,聲音低啞、滾燙,帶著壓抑的渴望,每一個(gè)字都仿佛浸著烈酒,灼燒耳廓。
“孤情毒又發(fā)了,平安不救嗎?”
薛綏喉間發(fā)緊。
想抽手,卻被他攥得更牢。
“殿下先松開,我去架子上拿藥……”
“孤沒救了。”李肇垂眸,鼻尖幾乎擦過她眉骨,盯著那黑瞳里的自己,聲音啞得發(fā)顫。
“想讓你再疼我一次,就像上次那般,行是不行?”
薛綏沒有說話,沒有掙扎。
眼底深處,層層冰封的熾烈?guī)r漿,此刻與他的心跳同震,咆哮著,試圖沖破一切阻礙,要將她的理智吞噬……
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濃密的陰影……
呼吸滯澀難續(xù),心跳隱隱紊亂失序……
不料,李肇卻慢慢松開手。
仿佛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后退一步,胸膛劇烈起伏著,別開臉去,避開她水光瀲滟的目光……
然后慢慢探入衣袖內(nèi),掏出一卷被油布緊緊包裹的厚重紙卷,帶著他身體的微溫,一并塞到薛綏冰涼的手上。
“這個(gè),留給你。若孤無法全身而退,你便用它當(dāng)?shù)叮婺嵌f英魂,捅開這腐朽的天家,再尋一條生路自?!?
紙張粗糙、沉重,帶著鐵與血的腥氣。
上面是舊陵沼觸目驚心的傷亡,是層層掩蓋的腐肉,是字里行間呼之欲出的滔天冤屈。
這不是普通的檔案,而是泣血的訴狀。
是掀開大梁皇室最不堪的印信,是足以讓皇帝徹底與他翻臉,廢黜他儲君之位的掘墓鏟……
“殿下……”薛綏心下很是震動(dòng)。
無論李肇與崇昭帝如何離心,他終究是大梁的皇子,這些舊檔,是大梁朝廷最不愿示人的罪證,也是舊陵沼多年渴求,想要大白于天下,鳴冤昭雪的鐵證……
李肇將它交予她,無異于將他的身家性命,李氏列祖列宗的千秋名節(jié),乃至大梁皇朝的根基命脈,親手遞到她的手上……
這是何等的信重?
又是何等的瘋狂?
他的話暖得燙人,也扎得她心慌。
薛綏沒有收下,慢慢走到窗邊,任由冰冷的夜風(fēng)撲面而來,凝然而立。
舊陵沼的真相,觸手可及。
但真相一旦揭開,不僅會(huì)點(diǎn)燃朝野傾軋的烽火,也會(huì)將李肇推向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太子殿下此舉太過兇險(xiǎn),平安擔(dān)不起?!?
“孤不是為你,更非只顧一時(shí)兒女情長?!崩钫氐穆曇魯蒯斀罔F,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目光銳利得,似要將靈魂洞穿。
“孤食民之祿,擔(dān)天下之責(zé)。若要為生民立命,必先正本清源。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可以是你,為何不能是孤?二十萬條人命,就這么不明不白地埋在黃土里。孤是太子,責(zé)無旁貸……”
薛綏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漣漪。
這是年輕的李肇。
尚未被皇權(quán)徹底異化,胸膛里還跳動(dòng)著滾燙的熱血與刻入骨髓的責(zé)任感……
這份赤誠與擔(dān)當(dāng),實(shí)屬難得。
“拿著它!”
李肇再次不容拒絕地塞到薛綏的手上。
“你若不接。誰來告訴天下人——太子李肇,從未負(fù)過這皇天后土,萬里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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