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邱的掌柜?
李桓變了臉色,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
李炎更是嚇得肝膽俱裂。
“父皇饒命!”
李炎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惶恐地看向御座。
“兒臣不知那古董商名諱,是兒臣府里管庫房的周管事提及……城西有家鋪?zhàn)邮樟艘槐俺艅?,形制精巧,是件稀罕物,攛掇兒臣買來把玩……兒臣一時(shí)興起,全不曾留意此劍有何不妥……”
李炎今年才二十六,素來閑散度日,不問政事。
三十年前的舊案早已塵封,舊陵沼又是皇朝忌諱,連史官的記載都語焉不詳。他哪里認(rèn)得三十多年前蕭崇的佩劍?不僅沒聽說過“定疆”,更未見過蕭崇的徽記。
莫說他……
便是滿朝文武中,親歷過那段腥風(fēng)血雨的,也不過寥寥十?dāng)?shù)人。
歲數(shù)小些的宗室子弟,更是聞所未聞。
麟德殿內(nèi),死寂如墳。
崇昭帝面沉似水,臉色鐵青。
“查!給朕把這背后搗鬼之人揪出來……”
李肇施禮回話,身姿挺拔。
“啟稟父皇,此人不僅膽大包天,私藏逆首兵器,更暗通宮闈,倒賣御用金銀器皿、貢品藥材,宮闈禁物……蕭美人所用之毒,便是經(jīng)此人之手流出……”
殿內(nèi)一片嘩然。
冷汗順著李炎慘白的臉頰淌下,洇濕了領(lǐng)口。
完了……
平樂這個(gè)瘋婦……
竟將他拖入這滔天禍?zhǔn)轮小?
這下當(dāng)真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面無人色,下意識看向承慶太后。
后者眼神凌厲,朝他緩緩搖頭。
平樂被貶朔州后,私自潛回京城。
他若此刻捅破,無異于罪上加罪,難逃株連。
李炎如墜冰窟,只能反復(fù)叩首哀告。
“父皇明鑒,兒臣冤枉!兒臣只是買劍,實(shí)不知內(nèi)情啊……”
李肇并未對李炎窮追猛打。
而是話鋒一轉(zhuǎn),將矛頭指向端王李桓。
“說起這位邱掌柜,皇兄應(yīng)當(dāng)也有印象。早些時(shí)候,皇兄曾結(jié)交過此人,與他有過往來……不知了解幾分?”
輕描淡寫一句話,卻如驚雷落下。
李桓心頭劇震,面上卻不動(dòng)聲色,只抬眼瞥了李肇一眼,從容起身拱手。
“回稟父皇,兒臣此前查辦貪腐案,懷疑與此人有關(guān),故假意結(jié)交,欲探其虛實(shí)。不料此獠心思狡詐,誆騙兒臣,待事有敗露之象便消失無蹤。兒臣未能及時(shí)徹查根底……亦是今日方知,竟是包藏禍心……”
他謹(jǐn)慎地撇清關(guān)系,滴水不漏。
“皇兄此,未免太過輕巧。”
李肇唇角勾起,面容冷峭,“僅憑倒賣逆臣蕭崇的遺物定疆劍,便足以證明此人絕非善類!更遑論,他勾連宮闈,私販禁藥。蕭丞相——”
說到此,他目光忽地一凝,睨向席間鎮(zhèn)定如常的蕭嵩。
“經(jīng)孤詳查,此人與你蕭府門下心腹管事蕭祿,往來甚密。美人所用催陽散,正是蕭祿自邱某處購得。對此,丞相作何解釋?”
一而再,再而三,當(dāng)?shù)钯|(zhì)詢。
太子殿下要以一敵三?
眾人面面相覷,屏息凝神。
蕭嵩再也無法安坐。
“荒謬!”
他猛地從席位上站起,虎目圓瞪。
“太子殿下莫要血口噴人?!?
又拱手,他朝著御座方向重重一揖,聲若洪鐘地道:“陛下,老臣一片丹心,天地可鑒。請陛下明察!為老臣做主?!?
李肇冷淡一笑:“蕭大人別急著否認(rèn)。孤這里另有一物,或許能讓丞相想起些什么。”
“父皇?!彼洲D(zhuǎn)向崇昭帝,肅容道:“兒臣奉旨徹查禁藥,在蕭家城外別苑的地窖內(nèi),搜出一物?!?
他抬手,輕輕一擊掌。
殿門外侍立的關(guān)涯,大步流星踏入殿中,玄甲鏗鏘。
他手中托著一個(gè)烏木托盤,上面靜靜躺著一個(gè)沾著泥土的油布包。行至殿中,單膝跪地,雙手將托盤高舉過頂。
李肇緩步上前,手指捻起油布一角,猛地掀開。
幾支白瓷小瓶暴露在滿殿驚疑的目光中。
瓶身無字無紋,透著森森寒意。
“這便是罪證……”李肇目光如電,倏地剜向渾身僵硬的蕭嵩,“經(jīng)太醫(yī)院多位太醫(yī)勘驗(yàn),其中便有禁絕宮闈、戕害龍?bào)w的虎狼之藥——催陽散?!?
他指尖輕叩托盤邊緣,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然后,拿起托盤上仍沾著墨跡的紙箋。
“這是蕭美人親筆畫押的供狀。詳述受何人指使,如何下藥,藥從何來——人證物證俱在,蕭丞相,你還想抵賴到幾時(shí)?”
字字千鈞。
殿內(nèi)瞬間死寂。
一群赴宴的勛貴宗親如同受驚的鵪鶉,低頭盯著面前的杯盤,恨不得縮進(jìn)地縫。
蕭嵩臉色劇變,魁梧的身軀因狂怒而微微顫抖,目光死死釘在李肇臉上,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太子殿下為剪除異己,竟至瘋魔……陛下,這證物和供詞,定是偽造。太子殿下行此構(gòu)陷毒計(jì),枉為儲君。請陛下明察秋毫,為老臣洗刷冤屈……”
他聲嘶力竭,一副蒙受奇冤的忠臣模樣。
殿中依附蕭家的官員,也蠢蠢欲動(dòng),出來替他分說幾句。
李肇唇角牽出一抹冰冷的嘲諷。
“丞相,蕭美人尚在,是真是偽,當(dāng)?shù)钜粏柋阒??!?
蕭嵩心頭一沉,隨即強(qiáng)作鎮(zhèn)定。
“老臣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懼任何誣陷……”
他心中尚存僥幸。
李肇多半是在訛詐。
蕭家子弟,向來骨頭硬氣。
當(dāng)初蕭正源落入李肇手中,在大獄里受盡酷刑,甚至被割下雙耳,都未曾吐露半句。
蕭晴兒雖是女流,想來也不會(huì)輕易松口。
崇昭帝瞇起雙眼,目光在李肇與蕭嵩之間逡巡,陰沉不定。
他此前也有過懷疑,曾親臨霜蘅苑詢問蕭晴兒。
可她卻一口咬定是自己糊涂,為固寵私購禁藥,絕口不提蕭家——
世家貴女,最重家族清譽(yù)。
李肇用了何等手段,能令她反水?
“父皇。”李肇再次躬身,沉聲道:“是非曲直,一辯即明。兒臣請父皇恩準(zhǔn),宣蕭美人上殿,與丞相當(dāng)面對質(zhì)……”
崇昭帝沉默。
眼神掠過殿中群臣各異的表情,終是緩緩頷首。
“準(zhǔn)。”
“宣——霜蘅苑,蕭美人上殿?!?
殿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
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籠罩著每一個(gè)人。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塵埃落定的一刻。
“啟稟陛下,蕭美人已在殿外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