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倪家時是未時四刻,倪家院子里停放著四輛馬車,馬車是用撐木支在那里的,尚未套馬上轅。
看得出來倪倬的舉家搬遷并不是臨時起意,至少不是午時才動的念頭,除了載人的兩輛馬車,另外兩輛載物的馬車已經(jīng)罩上雨布,捆繩封頂。
就在長生打量幾輛馬車時,倪晨伊自東院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沮喪和失落。
不等倪晨伊開口,長生便出問道,“你爹在哪兒?”
“在西院兒?!蹦叱恳撂治髦浮?
“我先去跟他說話?!遍L生轉(zhuǎn)身邁步。
見長生多有急切,倪晨伊疑惑的跟了上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別擔(dān)心,不是壞事,”長生隨口說道,“我剛才去見了師伯和師叔,師伯讓我過來告訴你們,不用怕車馬太多招惹麻煩,能帶走的東西全部帶走,日落時分師伯會派出八名紫氣高手隨行出發(fā),一路護(hù)送,直到將你們送出大唐地界?!?
倪晨伊知道朝廷隨時會沖倪家下手,已然成了驚弓之鳥,聽長生這般說這才放下心來,急忙帶著他找到了正在西院與昆侖奴交談的倪倬。
長生意簡賅的轉(zhuǎn)告了張善的語,倪倬聞大喜過望,立刻派人前往太平鏢局,命太平鏢局派出所有車馬,將太平客棧里的金銀珠寶裝車帶走。
由于時間很是緊張,倪倬需要親自坐鎮(zhèn)調(diào)度,見倪晨伊沮喪悲切,失落怏怏,長生便沖其使了個眼色,二人離開前院兒,來到后院一處僻靜無人處。
到得無人處,倪晨伊終于按捺不住掉下淚來,她很清楚此番離開意味著什么,千山萬水,再見無期。
倪晨伊也知道時間緊迫,不得耽擱,故此并未啼哭不止,而是強(qiáng)行穩(wěn)住情緒,開口問道,“我現(xiàn)在心里很亂,你幫我想一想,我如果留下來,會有何種后果?”
長生沉吟過后出答道,“你是倪家獨(dú)女,朝廷很清楚只要拿住了你,令尊不管身在何處,都會返回長安?!?
倪晨伊沮喪點頭,她心智過人,雖然此時心神不寧,方寸大亂,如此淺顯的道理她還是懂得的。
“我知道你不會跟我們走,”倪晨伊努力克制自己雜亂的心情,“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跟我們走,我不舍得你是真,但我希望你能跟我們走并不只因我不舍得你,而是我和我爹都很擔(dān)心你留下之后的境遇?!?
見長生皺眉不語,倪晨伊便直接開門見山,“實話告訴你吧,在我爹看來你留下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到最后怕是會把自己給搭上,我也這么認(rèn)為,大唐這艘大船已經(jīng)千瘡百孔,修不好了,你們這些想要修船的人到最后很可能都會跟這艘大船一起沉沒?!?
不等長生開口,倪晨伊又道,“我爹剛才跟我說了,他兩度請求你在最后關(guān)頭抽身自保,你都沒有明確答應(yīng),看來你是鐵了心與大唐共存亡了。”筆趣庫
“也不是的,”長生搖頭說道,“我沒答應(yīng)是因為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最后關(guān)頭?!?
倪晨伊說道,“有一點你想過沒有,如果你們修好了這艘船,你們就是大唐的功臣,如果你們修不好這艘船,對于推翻了這艘船的人來說,你們就是最大的惡人?!?
“你說的這些我還沒想過?!遍L生實話實說。
倪晨伊繼續(xù)說道,“到得那時,你們一定會遭到瘋狂的報復(fù),屆時整個中土怕是難有你們的容身之處?!?
“我沒想過這些,”長生搖頭說道,“我也沒什么野心,更不想做什么功臣,但天意弄人,鬼使神差,我已經(jīng)一步一步深陷其中了,如果當(dāng)年王家夼的那些人不曾恩將仇報,想要打死我和老黃,我也不會遇到師父羅陽子他們,如果沒有遇到師父他們,我也不會去閣皂山,不去閣皂山我就不會遇到師伯和師叔他們,也就不會有接下來的這么多事情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倪晨伊說道,“你目前所在的位置,所做的事情并不是你想要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償還人情,但你想過沒有,人情是永遠(yuǎn)還不完的,為了還羅陽子人情,你就要欠下龍虎山人情,還來還去,不曾虧負(fù)他人,唯獨(dú)虧負(fù)了自己?!?
長生笑了笑,沒有接話。
倪晨伊精神不佳,便依靠在了走廊一側(cè)的橫欄上,“長生,分別在即,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的?”